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八卷 作恶的穷人 二十 陷害(第2/11页)

德纳第——我们以后不再用旁的名字称呼他了——这时却在桌子前面踱来踱去,既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又得意到发狂。

他一把抓起烛台,砰的一下把它放在壁炉上,他用力是那么猛,使烛芯几乎熄灭,烛油也飞溅到了墙上。

接着,他转向白先生,龇牙咧嘴地狂叫着:“火烧的!烟熏的!千刀万剐的!抽筋去骨的!”

跟着他又来回走动起来,暴跳如雷地吼道:“啊!我到底找着你了,慈善家先生,穿破烂的百万富翁!送泥娃娃的大好佬!装蒜的傻老头!啊!你不认得我!当然不会认得我!八年前,一八二三年的圣诞前夕来到孟费郿,到我那客店里来的不是你!从我家里把芳汀的孩子百灵鸟拐走的不是你!穿一件黄大氅的不是你!不是!手里还提一大包破衣烂衫,就和今早来到我这里一样!喂,我的妻!这个老施主,他走人家,手里不拿几包毛线袜,好象就不过意似的!百万富翁先生,敢情你是衣帽店老板!你专爱把你店里的底货拿来送给穷人,你这圣人!你的把戏算耍得好!啊!你不认得我?可我,我认得你!你这牛头一钻进这地方,我便立刻把你认出来了。啊!你现在总学到了乖了吧,象那样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里去,借口是住客店,穿上旧衣服,装穷酸相,一个苏也肯要的样子,欺瞒人家,摆阔气,骗取人家的摇钱树,还要在树林里进行威吓,不许人家带回去,等到人家穷下来了,便送上一件大得不成样子的外套和两条医院用的蹩脚毯子,老光棍,拐带孩子的老贼,你现在总学到乖了吧,你的这一套不一定耍得成!”

他停下了。好象是在对自己说着什么。他的那股厉气平息下去了,有如大河的巨浪泻进了落水洞,随后,好象是要大声结束他刚才低声开始的那段对自己说的话,他一拳捶在桌上吼道:“还带着他那种老好人的样子!”

他又指着白先生说:

“说正经的!你当初开过我的玩笑。你是我的一切苦难的根子!你花一千五百法郎把我的一个姑娘带走了,这姑娘肯定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她已替我赚过许多钱,我本应好好靠她过一辈子的!在我那倒霉的客马店里,别人吃喝玩乐,可我,象个傻子,把我的一切家当全赔进去了,我原要从那姑娘身上全部捞回来的!呵!我恨不得那些人在我店里喝下去的酒全都是毒药!这些都不用提了!你说说!你把那百灵鸟带走的时候,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傻瓜蛋吧!在那树林里,你捏着一根哭丧棍!你比我狠。一报还一报。今日却是我捏着王牌了!你玩完了,我的好老头!啊呀,我要笑个痛快。说真话,我要笑个痛快!这下子他可落在圈套里了!我对他说,我当过戏剧演员,我叫法邦杜,我和马尔斯小姐、缪什小姐演过喜剧,明天,二月四号,我的房东要收房租,可他一点也没看出来,限期是二月八号,并不是二月四号!傻透了的蠢材!他还带来这四个可怜巴巴的菲力浦①!坏种!他连一百法郎也舍不得凑足!再说,我的那些恭维话说得他心里好舒服哟!真有意思。我心里在想:‘冤桶!这下子,我逮住你了!今天早晨我舔了你的爪子,今天晚上,我可要啃你的心了!’”

①菲力浦,就是值二十法郎的路易。

德纳第停了下来。他的气喘不过来了。他那狭窄的胸膛,象个熔炉上的风箱,不断起伏。他的眼睛充满了那种下贱的喜色,也就是一个无能、不义、凶残成性的人在有机会践踏和侮辱他所畏惧过、谄媚过的对象时具有的那种喜色,一个能把脚跟踩在巨人头上的侏儒的欢乐,一只豺狗在开始撕裂一头病到已不能自卫、却还有知觉感受痛苦的雄牛时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