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而信(第2/3页)

所谓“基督之外无救恩”,常被受够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们误解为某方霸权。实则不然。实际上“基督”并不单指一门宗教,而是不分国、族的灵魂拯救方略,这方略没有别的立场,唯立足于“生即是苦”的场中。因为“生即是苦”,所以请“无苦之生”来救,这也算是方略?这只能算是愿望,且已取消了拯救的前提。拯救,必是基于苦难和苦难的不可穷尽。穷尽了还谈什么拯救?穷尽了则只谈福乐,便又激发起人的贪心。所以基督的方略是:愿善美的天国降临人心。而此外的期求多是:请福乐的天堂落实我身。后者,你以为可能吗?真若可能,争先恐后,则刚好又是这豪夺迭起、巧取频出的人间了。“基督之外无救恩”其实是说:只有跟从神的爱愿者,可得救恩。此外何以为救?尤其那些冒充神的全知、指使神的全能者,细看,又与“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何不同?

佛学的博大精深,确可令科学感叹一声“更究竟”,所以现代物理学常引用佛学思想。比如“唯识”一论,便与“量子”之学不谋而合,但却早出后者上千年。“量子”目光,已与传统科学的雄心渐行渐远,而与信仰的谦恭越走越近。怎么回事?要是找不到绝对的客观,势必就会转向相对的主观,于是一切探索呀、考证呀、试验和思辨呀……就都更多地指向自己,便看清了人的永恒地位:不过是整体中的局部,无限中的有限,神秘莫测之下的一知半解……呜呼,“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谈何究竟!真倒是应了那句话了:“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也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也只有这样了。但想想,这不是目的吗?这不是目的还能有什么目的?你上了月球了,上了火星了,就算你终于探明了黑洞、捕捉到了暗物质,人就无忧无虑了?生命就告别苦难了?只怕弄清了世界的真相,却还是没弄清世界的真意。佛的更究竟,是指真相,还是指真意?成佛者的“亲证了一切”,想必正是在这流变不居的“量子世界”面前,究竟着人生的处境与人生的态度吧。若非如此,或像哥伦布亲证了新大陆那样,事情倒很容易了,凭借现代的航海技术,十天半月就让你也亲证一回。事实上,佛尤其是这样的思想:并没有一个纯客观的世界让你弄得清或弄不清,要紧的是,一个主观世界看你弄得好还是弄不好。从“弄得清或弄不清”到“弄得好还是弄不好”,已然是从“识”转向“信”了。识,凭借的是脑;信,指向的是心;倘若心性不乱,自然就会从创世之神的优惠,转向救世之神的爱愿了。

基督,并不等于基督教。故在基督教外,却完全可以是在基督之中。基不基督,切不可仿效“法利赛人”的狭窄心胸。佛门有位大菩萨——地藏,他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岂不与耶稣殊言同义,爱愿同归?但我猜地藏菩萨也是有点儿情绪的,对那些置地狱于不顾、一心只想自己成佛——跳出六道呀、无苦无忧呀、担心又掉回到什么地方去呀——的同事有意见。有意见而不嗔,便立行为言。立行为言恰如“因信称义”,早都把信仰定位于心,并无哪宗哪教之忌,更别说哪方与哪国了。

还有,地藏不说“地狱空时我即成佛”,而言“地狱不空”云云,窃以为意蕴深厚。所谓地狱,或心之无明,或天之不测,何时可空可灭?故那地藏其实是说:成佛一路,是人永行不尽的恒途。这菩萨绝不像他的某位“远亲”那样,故弄玄虚,说什么“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是呀是呀,玄思玄想要是过了头,演成话语圈套的比拼,价值虚无即告袭来——比如把“万法皆空”理解为一切都是扯淡,什么价值呀、意义呀、高尚呀、卑鄙呀……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或不过都是些同样的物质,譬如“干屎橛子”。价值既然虚无,你还谈的什么信仰!什么都是一场空,及时行乐便有理有据。既是一场空,何以“一场空”们却坐上了一把把空出来的交椅?“本来无一物”者又何苦为一套衣钵星夜出逃?物极必反处处应验。说什么都没有的,抱紧衣钵;说一切都是扯淡的,著书立说;就好比,越是计划经济就越是没有计划——好端端一条马路,挖了填,填了挖。而张扬“集体主义”的呢,就说体育吧,人数越多的项目越是玩儿完——双打不如单打,排球不及篮球,人数最多的足球慢慢就垫了底。据一位永远振振有词的教练说:“这回是一定要反弹了。”股票吗?天哪,咱已然是全世界最烂的球队啦还往哪儿烂?外星人踢得比咱不如?不过,“排球不及篮球”这话得冠一个“男”字才对。进而再看,不管啥项目,男多不及女。中国男人不如女人吗?像!啥原因?索洛维耶夫说信仰也有天赋,信仰的天赋是谦卑。女人更谦卑,所以女人更知虔敬;女人不是更究竟,而是更重信念;女人踏实,心无旁骛者多,日进斗金者少;女人更近神秀的诚实——“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为男足挑教练挑遍了全世界,就没想到请个女人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