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朕与众卿也算是许久未见了!”

严承歪坐在床榻上,目光从陆陆续续进入内殿的群臣脸上掠过,而后发出一声轻叹。前段时日他一直在昏睡,在之前,文武百官倒是时有前来探望,但那时他的身体便已经不太撑得住,君臣之间的相处也再不复往昔。

他对这些人已再无威慑,这数十人里,或许还有几个对他残留些许敬意,但更多的到了眼前的情境,大概巴不得他早点死去,毕竟只有他死了,这眼前纷乱的朝局,才能有一个了结。

当然,这了结究竟是如何,这大魏的天下到底会落到谁的手里,就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了。这天下总归会易主,他们也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不管怎么,大概都会好过现在这般每日担惊受怕,看不到茫茫前路。

严承此生最擅识人,在这种时候也依然能够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心思,却也只能装作毫无察觉。往昔的君臣情谊,他对所有人的震撼与威慑早已随着这局势而消散。他也不会再天真的指望,反正到了此刻这种地步,他要的不过是一批看客而已。

纵使各怀心思,但到底是久在朝堂之中沉浮之人,仍可以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朝着严承跪地请安:“臣等叩见陛下。”

严璟站在病榻旁几步开外,面色冷淡地望着面前的所有人,而后又将视线转向病榻上的严承。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父皇大概是天上的王者,哪怕到了如此境遇,哪怕已经缠绵病榻多日,深知自己命不久矣,身上的那股帝王之气仍没有丝毫地消散,他轻轻点了点头,将手遮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而后才道:“卿等平身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群臣陆陆续续地起身,微躬身朝向床榻,等着接下来严承的指示。

严承安静地看着他们,他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好像有什么情绪从其中闪过,他却不想展示出来,再放手时,面上已是一片的平和:“十余年前,朕从先帝手中接过玉玺,登上皇位,继承这天下,也曾励精图治,妄求将我大魏建成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富强与兴盛。却没曾料想,世事难料,这天下在朕手中最终变成了这副样子,而朕,已经再无收拾残局的时间了。”

刚刚起身的群臣登时跪倒在地:“臣等惶恐!”

严承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群臣此刻的态度,还是在笑自己,也不管他们的表现,兀自继续道:“朕曾妄图追求长生,却最终落得一个短命的下场,这是朕的报应,但我大魏的江山却不该于此,所以,趁着朕还有意识,也趁着你们都还在,就当是替朕,也替这天下,做一个见证。”

群臣慢慢抬起头来,严承在这帝位之上待了十余年,他们就对着这个太子之位猜了十余年,今日总算等来一个结果,一切却早已不复当初。有人愤恨,有人懊悔,也有人止不住地叹息。

严承却恍若不察,继续道:“朕膝下共有三子,次子严琮虽少而多谋,奈何母族势盛,野心过大,朕还没死,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夺嫡,实在不堪托付。幼子严玏,虽为中宫皇后所生,名正言顺,奈何实在年幼,无法托付。皇长子严璟……”

严承慢慢偏转视线,落到严璟脸上,他恍惚中发现,这是这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自己的长子,一时之间,居然有那么一点百感交集。

严璟在群臣的瞩目之下,跪地拱手:“儿臣在。”

严承久久地看着他,最终却没给留下丝毫的评价,只是缓缓道:“传朕旨意,以皇长子严璟为皇太子,局势紧迫,不授册宝。群臣在此,便为见证,从此刻开始,严璟便是朕御口钦封的太子,待朕殡天之后,不管这天下变得如何,也不管你们都在何处,只有严璟才是这大魏国名正言顺之主,旁人凡有逾者,便为窃国之贼,当为天下万民及子孙后代所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