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跳舞吧,洛丽塔(第3/20页)

话音刚落,顾惊云就端着一碗粥厚颜无耻地走进来了。“家鸿你也在,”他把那碗粥放在苏鹿的书桌上,特别自然地拍着我的肩。他这种走进苏鹿房间的如履平地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我,但我从来不会把对一个人的厌恶表现出来,就算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他顺理成章地搂过苏鹿的肩来,“出去玩儿带我一个好不好?”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我想把桌上热气腾腾的粥扣到他脸上。

你是知道我不会告诉徐庆春,所以就敢在我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对,你放心好了,那种卑鄙的事情我永远干不出来,不过不是为你。是为了苏鹿。

“嗯,好吧。”苏鹿认真地想了想,“那你们快出去,我准备一下就出门,大家一起去西雅图。”

【苏鹿】,2014

自从到了这个小村子,我就怎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对着雨写出那么一大堆美好的诗篇来。雨顺着顾惊云的车窗污浊地流下来,把整个世界浇筑成一块粗制滥造的铜像。长长的高速公路两旁长满了树,就算你开车开到风驰电掣旁若无人八千里路云和月,身边还是让人咬牙切齿的树。这些该死的棕色绿色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在这种下雨天,它们全都变成海浪,变成海里的怪兽,咆哮着想把你卷走,卷进冰凉的海水。

歪歪扭扭的白色房子躺在公路的下方,那是美国人讳莫如深的地方,印第安人的保留地。杂乱无章的建筑好像长在荒原上的毒蘑菇。他们说保留地和外面好像两个不同的国家。

西雅图的唐人街和所有的美国城市一样,静静地躺在城市边角的废墟里,钢铁的门后面刷满了“人参”、“鹿茸”,像是八九十年代广东的街头。每次我看到鹿茸这个词都习惯性的抓抓头,好像自己长出了两只角。各地的华人像是死死抓住一条发旧破烂的绳索一样,怎么也放不开这点胡乱拼凑的乡意,每到周末,所有的学生们都开着他们的宝马,奔驰,雷克萨斯,从美国的穷乡僻壤连到这块闪烁跳动的心脏,一排排车灯就是这个庞然大物微弱跳动着的心电图。

滴——滴——滴——

“林家鸿跟上了吧,”我问顾惊云,他正在悠然地往窗外丢一个烟头,顺便把车速开到了八十,窗外荒凉的冷风夹着雨点刷刷地拍到我的脸上。“还没,”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估计是被我们甩掉了,不过他有GPS,不用着急。”

我眼睁睁地看着顾惊云开过了本来应该下的出口,听他字正腔圆地骂了一句操。我靠在座椅背上,微闭起眼睛,跟着车上的音响哼起落花配对配斜阳。我向来不喜欢在别人开车的时候指挥别人怎么开,我记得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在出去玩的时候互相指挥,然后停下车来气急败坏地吵架。

他不停地在西雅图纵横交错的小道上逆行,最后总算看到了巨大的Hong Kong餐厅的牌子。那该算是唐人街的一个标志了吧,晚上会亮起红色的灯来,现在被雨浇灭了所有的光芒,黯淡地立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林家鸿早就把车停在门口了,江琴和一个顾惊云的俄罗斯朋友也跟着来了,那个俄罗斯人叫安东,长了一双严肃沉静的灰色眼睛,把淡金色的头发全都抹到脑后去,总穿着那么一件灰绒的大衣,整个人就像一杯泛着泡沫的咖啡。他每天都是醉醺醺的,总唱着曲调忧郁的歌,就像莫斯科终年落雪的广场上那些拉着琴的艺人。我记得他昨天晚上灌了一大口从华人超市买来的酒,然后一下子冲到厕所去哗啦哗啦地吐起来。顾惊云还笑着问他:“这比伏特加劲儿大吧?”

“我×,你们哪儿浪漫去了?”江琴隔着一大桌的菜朝我挤眉弄眼,“刚才开得那么快,怎么这么久才来。”

“浪漫你姥姥啊,”顾惊云笑着叹了口气,“刚才我又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