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恣性(第4/7页)

慕容珩摇摇晃晃站起来,下榻的时候还跌了一跤。他狼狈得不知怎么才好,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套上,顷刻泪流满面,“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幔子后久立的身影一闪而过,案上烛火跳动,照在弥生脸上,明暗之间光彩往来。

他走了,被奋力拉开的直棂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然一声巨响。弥生闭上眼,噩梦结束了,都结束了。元香和眉寿进来替她更衣换褥子,她只是呆愣愣地发抖,抖得站都站不稳了,颓然瘫倒在床前的踏板上。

元香含泪来搀她,“殿下别伤心,就这么一次,就一次。”

她呆滞地移过视线来,“是吗?就一次吗?”

“殿下别想那么多。”眉寿道,扶她上榻,小心开解着,“好在有惊无险,过了今晚就天下太平了。”

她倒在软枕上,平金贡缎上的花纹贴着腮肉,冰冷一片。她觉得气闷,让眉寿开窗户。怕外面的虫蝥循着火光飞进来,殿里的蜡烛都熄了。今天是十五,月色分外皎洁。窗沿下一地清辉,照亮了大半个寝宫。她睁眼望着顶上的福寿藻井,睡意全无。有时会觉得生无可恋,她这一生就是为了让他们姓慕容的祸害的,夫子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吗?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相国府里有悠闲从容的夜,竟不知道她这里的水深火热。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慕容珩。他不来看她,大概是出于愧疚。不来更好,正阳宫的日子照旧,月供也绝不会短。他不敢露面,心里还是记挂她的,时令的好东西,外埠朝贺的贡品,都先尽着她挑。

她已经适应了这种寡淡无味的生活,一个月,两个月……岁月像滑过水面的刀锋,匆匆而过,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是突然有一天,百年哭着跑进了她宫里,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她正看书,见他那模样生生吃了一惊,搁下卷轴来问他出了什么事。百年对天长号:“我阿娘上吊死了。”

弥生激灵一下,“死了?”

百年身边的内官躬身道是,“今早宫人进披霞殿时发现的,大约吊了有阵子了,身子都僵了。”

百年哭得捯不过气来,扑进她怀里撼她,“家家,我阿娘怎么办?我要去瞧她,那些死狗奴拦着不叫我进殿去。”

弥生一头安抚他,一头问女官总领轻宵:“打发人给陛下回话去了没有?要不我过去瞧瞧吧。”说着就要起身往外去。

轻宵和众人慌忙拦住了她,“殿下万万去不得,夏夫人的事早就已经奏禀了圣人,殿下这会儿去可不好。吊死的人怨气大,没的克撞了什么。不单是殿下,华山王殿下也不要去。丧礼事宜自有黄门承办,要是想尽心上炷香,好歹也等收殓了再过去。”

元香也道:“吊死的面目难看,殿下去了没的唬着了。”似乎还有什么隐情不能在百年面前透露,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儿。

弥生叹了口气,抚抚百年的丱发道:“你节哀吧。既然她们都说这会儿不宜去,你就再稍待片刻。你还小,阳气弱,贸然去了要生病的。好孩子,你母亲不在了还有我,家家护着你的。”召内侍来吩咐,“备些果子,带殿下到偏殿歇会儿。跟前别离人,好好伺候着。”

百年虽不情愿也没办法,哭哭啼啼地去了。弥生这才道:“我知道得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夏氏平时心境挺开阔的,前阵子晋了位分,身边又有个儿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轻宵四周围看了眼,压低了嗓子道:“我先前去披霞殿看过,正赶上宫婢们在给她换入殓衣裳。脱开来真是古怪,一身的淤青,连块好皮肉都没有,看着怪蹊跷的。可帝王家的凶仪,又不好叫仵作来验尸。再稀奇,深衣一穿,谁知道里头什么缘故!”

元香和眉寿以前听百年说起他母亲挨打的事,到如今看来是真的。圣人自打继位后,行动越发怪诞,真是登了高枝就变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