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愁眉(第4/8页)

谢尚书听了诺诺称是,“那便叫二郎送殿下回下处,殿下若有吩咐且差遣十一娘。”

乐陵王道个谢,拱拱手,便由谢朝引着往甬道那头去了。弥生对他背影拜下去,听着脚步声渐渐去远了方直起身来。

七兄谢恒大笑,“见了夫子像只避猫鼠,总算也有治得住她的了。”

弥生很不满,“七兄这是幸灾乐祸吗?我比不得你,学堂里无法无天。”

谢洵怕她孩子脾气发作了要恼,忙打圆场道:“阿兄和你玩笑,不许拉脸子。明日早些起来伺候夫子净脸,撇开他师长的身份不论,到底是天潢贵胄,仔细供奉着总没错。”

她有些扭捏,“我是女子,贴身伺候不方便。”

这是个难题,古来收女弟子的不多,究竟女徒该如何孝奉男师,没有个先例。谢尚书沉吟道:“房里再安排两个机灵的小子,细幺在外间侍候茶点就是了。师尊同父,你如何孝敬父亲,便如何孝敬九王爷。分寸自己拿捏好,勿要触怒了夫子。”

弥生只得躬身应是,同阿兄们恭送了父亲。人渐渐散了,这时候才觉得冷。北风呼号着,檐下一排风灯被吹得左右摇晃。她搓搓两手,回身却见六兄谢允在垂花门前站着,颀长的身形,俊秀苍白的脸,对她轻浅地笑。

“阿兄还不回去?”她走过去,透过那双温暖的眸子,看见令人心疼的懦弱。

六兄和其他哥哥不一样,他母亲进谢府七个月就生下他,他不是阿耶的骨肉。正因为这样,仿佛总是低人一等。分明课业和为人都拔尖,却显得过分可欺。底下的弟弟嫉妒,唤他作假子。他实在是个软弱的好人,受了委屈也无声无息。他们都说他没气性,弥生却觉得他宽宏。谢家锋芒毕露的人太多,像他这样安静的人反倒珍贵。

他招人送来他的鹤氅给她披上,“年后忙着庄子上的事,你回来后也没说上话。我送你回去……这一年在外可好吗?”

他们并肩走在夹道里,灯笼照亮小小的一方天地。她唔了声,“谈不上好不好,就那样吧!阿兄可是要入仕了?”

他点了点头,“四月里拜门下录事,届时好常去看看你,你在那里要什么也方便些。只是不知道和王潜的婚事怎么论,若是定下来了,大约就要在家里备嫁了。”

她垂眼道:“我倒是很想出师,年三十里和阿耶提起过。没议成,讨来一通骂。但王家的亲事我也不甚满意,王郎出了名的体胖,这叫我怎么处?”

谢允转过脸来看她,“你是有了中意的人吗?”

她笑,“没有,日日在学堂里读书,哪里能遇上中意的人!阿兄呢?过年二十四了,还不结亲吗?”

夜凉如水,三三两两的星镶在漆黑的天幕上,似乎出奇的远,远得有些渺茫。他叹了口气,瞬间在眼前交织成浓雾。嗓音也淡寒了,慢慢道:“你是知道的,我在家里身份尴尬。父亲虽然一视同仁,我自己心里终归不好受。这么多兄弟姊妹里,我只和大兄还有你谈得来。何苦娶亲呢!自己苦闷便罢了,再牵扯上一个人,妯娌之间也要拼出个贵贱高低来。”

弥生不知怎么劝解他。像他们这样的大族一般不分家,上下百口人吃住都在一府。若是能单过,还少受些腌臜气,可惜行不通。既然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个问题便很现实地存在。嫡庶尚且有别,他的定位有点四面不着边。连庶子都不如,充其量算个继子。父亲仁爱不分伯仲,然而婚配上艰难。女家挑郎子半点不马虎,出身和富贵一样重要。他要像哥哥们那样尚公主是不能够的。莫说公主,就连其他三姓的正头千金都配不上,估摸着顶多就是个庶女。庶女如何在那些头顶光环的妯娌间立足呢?还不得受尽欺凌!

她怜悯地望他一眼,“可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或者我寻了机会同母亲提一提,叫母亲为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