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斯卡纳(第3/12页)

还有一点不能忘说的是英诺森提的Vin Santo[1]。一般Vin Santo作为饭后甜酒喝,香醇的Vin Santo仅这样喝就够受用的。英诺森提先生酿造的到底不同一般。分sec(偏辣)和dolce(偏甜)两种,我觉得前一种好喝(但依英诺森提先生的说法,后一种正统)。我一说这Vin Santo味道好极了,英诺森提先生又现出悲伤的表情。以为舍不得卖,却听他说“说实话这个有点贵”。胆战心惊问有多贵,“一瓶差不多一千日元,”他说。

如此这个那个斜举着酒杯讨论了两个小时,最终一共买了十八瓶。价钱将近一万日元,就算再免税也便宜到家了。主人当场从桶里装进瓶里,塞软木塞,贴标签,放入箱中。这时间里他始终面带微笑。自己酿的葡萄酒能让外邦人欢喜这点似乎使他相当欣慰。我想,能时不时碰上这种“一条道跑到黑”的工匠气质的人,是意大利这个国家的一个长处。这个国家马虎大意的家伙虽多(的确多),但有一部分人的确在一丝不苟做正经事!他们独自一声不响地做好东西,而且有生活滋味从所做的东西中沁出。不管怎么说,这是意大利这个国家的魅力和潜力,有一种与列队看齐式的日本社会不同的禀性。特意远道来托斯卡那买葡萄酒,值。

雉鸠亭

在托斯卡纳地区随走随住的旅馆中,留在心里的无论如何都应是“雉鸠亭”(假名)。不是我舍不得写出真名,而是这家旅馆本来没有名字。没有名字写起来不方便,姑且以“雉鸠亭”称之。

“雉鸠亭”实在太小了,一共才三四个房间。所以入住的人数至多七八人。理所当然,在旅游旺季不提前很多时间预订一般很难住上,而除了旅游旺季又不开。旅馆是所谓“业余旅馆”,太太一个人照料房客。雇附近的人做勤杂工干力气活,家里细活全由她一个人做。干净,收拾得无微不至,哪怕再爱干净的人,我想都无话可说。室内家具也同农家相吻合,古色古香。床也大,盖着羽绒被。还带有绝对丰盛的早餐。住宿费两个人才一万日元挂个零头。我不由沉思,如此做买卖能收回本钱吗——便是这样一家忠厚的旅馆。

“雉鸠亭”位于基安蒂腹地葡萄园的正中间,不仅位置难找,而且连个招牌也没有。打电话预约时请太太讲了路线,但毕竟在田地正中,没有标识,找到那里实非易事。又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只能开车去。离开柏油主道后,驶入狭窄的土路。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车身变得白花花的。这样大约跑了两公里,接着开进更窄的农用路,跑了一阵子终于来到葡萄园正中。正中就是农舍改成的这家“雉鸠亭”,一座石砌的农舍立在小山上,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葡萄园。深呼吸,空气中一股夏日葡萄叶的清香。四下异常安静,树林那边不时响起鸟鸣,远处的葡萄园里隐约传来卡车的引擎声。

刹住车,两条狗“汪汪”叫着跑到外面。一条是神经质的长毛大狗巴伯尔,另一条是十分与人亲近的小狗萨米。接着,旅馆老板娘出来了。四十五六或年近五十,给人的感觉很好,一眼就可看出不是意大利人。后来得知,她是瑞士人。随后,住在这里的从美国来的一个日本年轻女子和她的美国青年丈夫走出门来。她的美国丈夫也讲一口流利日语,我们住在这里的时间里一直用日语和两人交谈。迎门的梁上有燕子筑的巢,老燕子不时叼食进来。

本来这位瑞士太太全然没有在此经营旅馆的念头。她丈夫是瑞士律师,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儿,生活无忧无虑。她一眼看中这座房子买下来当别墅,完全不知道以前作旅馆使用过,卖方对此也只字未提。不料,这里曾作为“托斯卡那富有情调的小旅馆”被美国一本导游手册介绍过(我也是看了那本书才晓得的),于是麻烦来了。来此休假,刚一进门就有电话打来预订房间。太太说她吃了一惊。那想必要吃惊的,我想。请假来托斯卡纳别墅,正睡得舒服,深更半夜突然有国际电话从纽约打来提出8月7日订个双人房间,任谁都会吃惊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