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斯派赛斯岛(第2/23页)

还有狗。椅腿下面两条褐毛狗“骨碌”倒在那里再也不动,活着还是死了全然看不出来。这也不限于斯派赛斯岛,乃是整个希腊日常性光景,我称之为“死狗现象”。总之希腊的狗在炎热的下午都这样像石头一般睡得死死的,端的纹丝不动,甚至气都不喘(看上去)。就连希腊人都好像极难分辨出这种“倒地狗”是死是活,几个希腊人围着倒地狗,皱着眉头认真讨论狗是活着还是死了,这光景我见过几次。我想用棍子捅一捅即可见分晓,但不知人们觉得狗被叫醒太可怜还是怕被狗咬,没有人那样做,只管定定地看着争论是死是活。狗自是闲着,人也够闲的。

拉客的鳄鱼男(恐怕是一家寄宿式小旅馆的老板)来到我身旁问:“今晚住的地方定下了?”

“定下了。”我说。

“哪里的旅馆?”

“不是旅馆。”我说,“准备住克努皮查的达姆迪罗普罗斯的房子。”

“原来是克努皮查的达姆迪罗普罗斯的房子,”他歪了歪头,“你晓得那房子在哪里?”

“不晓得。”(瓦伦蒂娜没有告诉我房子地址。这是因为,岛上不存在地址这个劳什子。“去了自然知道。”她说。)

“那,我帮你打听一下。”对方说。为人甚是热情。

“喂,喂——,伊雅尼!克努皮查的达姆迪罗普罗斯的房子在哪里知道吗?”

被称为伊雅尼的头戴鸭舌帽的左巴赶了过来(希腊男人的名字大约一半叫科斯塔、伊雅尼或吉奥哥斯)。他也歪了歪头,抱歉似的说:“克努皮查的达姆迪罗普罗斯的房子?我也不知道啊,这个。”

这当儿,旁边一个看样子精力充沛的中年妇女插嘴道:“什么,谁的房子?克努皮查的达姆迪罗普罗斯的房子?”不过她不知道房子位置。这么着,附近一个又一个左巴加入话题,结果范围迅速膨胀。而且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克努皮查的达姆迪罗普罗斯的房子?”“没听说过啊!”“会不会是那座房子呢?”“问问那家伙不就清楚了!”就是说,这么一点点事都可以使大家情绪高涨。我切切实实感到自己是来到一个悠闲或者说得闲的地方。

问题是尽管情绪如此高涨,但克努皮查的达姆迪罗普罗斯最终也没搞清。鳄鱼男对我说:“克努皮查的达姆迪罗普罗斯的房子倒是不知道在哪里,不过反正到了克努皮查一问就可以的。到了那里自然有人知道。”

我说那好。本来一开始就想那样做。

他劝我坐马车去,并帮我找了一台马车——人很热情。他告诉我:“付费可别超过二百德拉克马,马车费有那个规定。”

不料到克努皮查时,我不得不付四百德拉克马。车夫说东西重得要死,得付特别费用。我未尝不可以按鳄鱼男的话正色说少开玩笑,但东西的确够重,马也在上坡路上气喘吁吁(没准是表演),再说车夫又给找到了房子——也罢,就付了四百德拉克马。但不管怎么说,差了二百之多。

弄清我们最初进港时看见的四处垂挂的幕布上的名堂是在那天傍晚。那天是星期天,大凡副食品店都不开门,我们只好去港口附近的酒吧式餐馆吃晚饭。打开菜单,挑了当日的“鱼料理”和煮菜豆,要了白葡萄酒。

“对不起,今天不上葡萄酒。”女主人显得十分歉然。

我听了打心底吃了一惊,惊得声都出不来。没葡萄酒?希腊餐馆没葡萄酒?这简直等于进了日本的寿司店,被对方告知“对不起今天酱油没有了”。

“没葡萄酒?”我以干巴巴的语声问。

“噢,今天不是那个吗,”说着,她手指幕布,“所以不能上酒。”

突然听此一句,也还是全然听不明白。那个是什么,到底?

“那个是什么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