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9页)

辛芳菲当然不仅仅来还书的,落座沙发,两腿一并,冷眼看着乔不群,说:“有什么话,你说吧。”乔不群回避着辛芳菲的目光,局促不安地说:“我不知有什么话可说,只是感觉哪里得罪了辛处,却不得而知,还蒙在鼓里。”辛芳菲说:“哪是你得罪了我,是我得罪了你,你才那么咒我。”乔不群越发糊涂了,说:“请把话说明白些,我到底是怎么咒你的。”

辛芳菲将目光从乔不群脸上移开去,望向窗外迷蒙的天空,说:“你说说,我对你乔不群怎么样?”乔不群说:“这我心里有数,实在不薄。”辛芳菲说:“你还知道不薄,算你良心没被狗吃掉。”乔不群垂着头,说:“研究室要撤销了,我也想去找找领导,安排个理想点的地方,却一直鼓不起这个勇气,还是你主动提出,给我去领导那里说句话。不管结果如何,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辛芳菲缓缓收回目光,又盯住乔不群,说:“你心领不心领,会不会忘记,我并不在乎。我是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有个好位置,更能发挥你的才华,才愿意在领导那里说你的好话。不想你却自以为聪明,嘴无遮拦,污人清白。得罪我倒算不了什么,得罪了领导,你咎由自取!”

乔不群吃惊不小,说:“我又哪里得罪领导了?”辛芳菲已站起来,哼道:“别做样子给我瞧了。你哪里得罪了领导,还要我给你明说?”别过脑袋,拂袖而去。

隐约间乔不群似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拿过桌上的《佛缘》,高高扬起,啪地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乔不群去了纪检监察室。本来在辛芳菲作用下,耿日新有意安排乔不群去做政府办综合处处长的,不想一个小段子不胫而走,在政府大楼里流行开来,改变了乔不群的命运。段子说,耿日新不久前搞了次体检,发现患有不轻的高血压。十个胖子九个病,医生建议他减肥。官大命大,官做得高的人,命就看得重,耿日新开始按医生吩咐吃起减肥药来。只是身为一市之长,减肥可以,要想减应酬,桃林人民是坚决不会答应的。应酬说白了就是应烟应酒,应山珍海味,应南北大菜。这样一个季度下来,耿日新吃进肚里的药虽不比公款消费少多少,身上的肉却仅减掉一斤。这在耿日新已是难能可贵,他非常高兴,心想一个季度减一斤,一年下来可减四斤,效果也相当不错了。为此除继续服用减肥药外,还特意将自己大名里新字的斤旁去掉,干脆叫做耿日辛,表明自己每个季度减肥一斤的坚强决心。

新与辛同音,新字去掉斤旁,听去并无两样。只是耿日新成为耿日辛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政府大楼里自然人人尽知。桃林话里,耿又与狗音近,后来大家见了面,便一脸暧昧地用狗日的相互笑骂。段子传了一阵,传到辛芳菲耳里,她仿佛吃了包回形针,满肚子委屈,跑进耿日新办公室,悲泪如飞。耿日新大发雷霆,桌上玻璃都拍碎了。可这种来路不明的段子还没法追查,追查出来也不好治人家罪,相反只能流布更广。好大喜功又爱好文字游戏的乾隆已死两百年,不可能再从地里爬起来搞文字狱。耿日新发过一通火,也只好忍气吞声,保持沉默,以期流言自生自灭。

说段子来路不明,并非没有来路。其实就来自乔不群一句玩笑。那次他站在研究室综合处窗前,见耿日新和辛芳菲自楼下草坪里经过,脑袋发热,生出歪念,后跟蔡润身去为秦淮河饯行,牙缝不紧,当做笑话说了出来。不想民间文学作家竟加进耿日新减肥内容,使原创版笑话更新升级,愈加形象,更便于流传。

乔不群明白他的笑话原创版是怎么成为升级版的。除在为秦淮河饯行的酒桌上贡献出这个笑话,他再没在别的场合说过。秦淮河去省城后也一直没回过桃林,不可能专门安排人跑回来发布这个笑话。不用说就知道是从蔡润身那张狗嘴里吐出去的。该揍这小子一顿,要他为乱嚼舌头付出点代价。握紧两个拳头,楼上楼下跑了几个来回,也没寻着他的鬼影子,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