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埋骨之地(第6/8页)

铁锁组成的网正中心坠着孤零零的一块崇岭峰首般的一块怪岩——与其说那是一块石头,倒不如说那是一座孤岛。垂直的千仞崖壁底下,黑水翻滚回折,正是因为他们环绕那一方孤岛而流。

就像……

黑色的巨龙盘旋监守不容赦免的罪人。

“真壮观啊。”

叶秋生轻声感叹。

站在这样上下茫茫的崖壁上,立于凌冽寒风中,目视着那矫龙横空般贯穿而过的巨链,耳边是地下河的咆哮,那种洪荒遗留于历史光阴中雄伟浩大扑面而来,自身的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百里疏没说话。

他向前走了数步,从崖壁上往下看。被黑水环绕的岛屿像是被水托起来浮在半空中,又像是被铁索悬挂,它重重地坠在那里,任由黑水冲刷拍卷。

——简直就像什么东西的心脏。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

叶秋生念起流传千古的名诗,他向前一步步走,直走到石台左面才停下,宽大的儒服袍袖翻飞如鹤。

石台左面,一条窄窄的栈道被人工开辟出,于陡崖壁上向黑暗中盘旋延伸而去。

“天梯石栈的确勾连了,地也崩了山也摧折了,可壮士却死得连真正的姓名都不能留下!”叶秋生冷冷地看着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的百里疏。

“灵星神!狗屁的俗世神明!狗屁的凡人知州!”

叶秋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如刀。

“那是我太上长老!”

——那是我太上长老!

叶秋生的声音冲破呼啸的长风,带着压抑后爆发出的愤懑。

他声音那么那么地愤怒,这种愤怒不是冲着百里疏而来,而是冲着……冲着其他的,更广大的东西。

——对于这灵星祠,沈首席有所不知。

岂只是那姓沈的有所不知,几乎整个修仙界都有所不知。

“祠前有碑,载曰:晏臻,并州南郡人也。景元六年任并州之长。雁门郡,并州之顽地也,崇山恶岭,悬河泛溢,民多艰苦。晏兴修水利,亲事躬耕,呕心沥血,三十载有余,殉于职。民感其恩,修祠以祭之,名灵星……”

叶秋生这个时候又变得像个真正的书生了,一字不漏地颂出灵星祠前石碑上字迹模糊的铭文。只是这一次,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以往那些一听他“掉笔袋”就头疼烦躁的人。

百里疏沉默地站着,安静地听着,长袍雪一样白着。

“他姓孔,单名安。”

叶秋生对着百里疏,一字一顿地说出各个早已经被修仙界遗忘的名字。

孔安。

数百年前,太上宗的天才。也是太上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但是在他成为长老后不久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从此茫茫再无消息。

在一个太上宗如常飘雪的日子里,年轻的长老换下了身上的道袍,穿上了俗世儒生的深衣,改名换姓千里迢迢来到了陈王朝。他从一名高高在上的太上长老变成了一位爱民如子的俗世官员。

他在这雁门郡的地底建起封印隐密的囚笼。横贯于空中的每条玄铁锁链上,都有着以精血书写的《太乙录》。

地面上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来不知道自己其实活在火山口上。年轻的长老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将底下的那东西牢牢地封印,免去了一场生灵涂炭的灾难。

叶秋生对着百里疏,对着偌大的地底世界陈述着古老的往事,讲述一个早已无人知晓姓名的太上长老俗世神明,神情肃穆得像在对全天下昭告。

但他自己却觉得可笑。

孔安,孔安。

平生不问天下事,一孔可安浮白身。

有着一个这样名字的修仙天才,太上最年轻的长老最后却为了守护一个古老的秘密,为了守护并州大小郡县的黎民百姓,三十年中亏空精血,耗尽神魂,最终如同凡人一般死去!死后连块铭刻真正姓名的石碑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