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缪斯

这屋子在海边。只有一个房间,不能算屋子,但曾经是某个人的家。这个人拦住道路让火车通过,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死在1972年,没有人接替他。西金斯敦变成莽荒西部,所有人变成牛仔,火车也不再经过这里。我想当吉姆·韦斯特【92】,但他的裤子太紧身。中国佬店里只有黑白电视,但我猜他的裤子是蓝色,娘娘腔的蓝色。这屋子只有一个房间,那男人曾经在这里生活,睡在海绵垫上,用铁皮桶拉屎,到海里冲洗。没有人记得他叫什么。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尸水流得到处都是,但他还没有变成骷髅。这屋子有两扇窗。一扇面对大海,一扇开向铁轨。火车不再运行后,贫民窟的人企图偷走轨道,但他们没有合适的工具,能够砸碎这么沉重的东西。

来看房间的颜色。房间毫无规律地涂成五种颜色。红色,从地板到窗户底下。绿色,从窗户底下到天花板。蓝色,旁边一面墙,但没到天花板就用完了。粉色,第三面墙,涂满。绿色,从第四面墙底下开始,到半中间戛然而止,刷子用力拖出尾迹,就好像它在恳求、祈求、强迫油漆再多延伸一点。没有女人陪伴的男人慢慢变老大概就是这样。他是忘记了自己的零件,每次撒尿的时候想起来才备感悲哀,还是会像变态似的玩弄自己?房间里有一把椅子,红色,娇美的椅子腿。娇美这个词是在学校从一首诗里学到的。可爱娇美的西班牙针草,开着黄色和白色的小花。点缀着露珠,平静地安眠,今夜你有没有想起我?【93】

这是上帝犯的第一个错误。时间。上帝犯傻了才会创造时间。连他都会有用完时间的那一天。但我超越了时间。我存在于此刻,此刻同时也是当时。当时同时也是即将,即将与假如也没什么区别。两个男人刚走进这屋子,七个人变成了九个。一个来自雷马,两个特伦奇镇,三个丛林,三个哥本哈根城。

以下是房间里的人员名单。

乔西·威尔斯,又名富兰克林·阿洛伊修斯,又名巴拜,他刚进来,带着——

砰砰,喜欢拿着枪,但不知道该朝哪儿开枪。

哭包,警察杀手,吓得巴比伦闻风丧胆。他说牙买加土话的时候,声音嘶哑而邪恶。他说白人英语的时候,像是在读充满大词的书籍。关于哭包有一点要记住,那就是想活命就别议论他。

海克尔,他曾经和杰克尔一起活动,直到民族党的一颗子弹把杰克尔从现在时变成过去时。

兰顿,来自特伦奇镇。

马蒂克,来自特伦奇镇。

怪鸡,不吸可卡因就会犯海洛因震颤。

来自丛林的两个男人,一胖一瘦,我不认识。瘦子算不上男人,甚至连男孩都不太够格,他敞着衬衫,但还没开始长胸毛。

还有我。

十个是这么变成九个的。三天前的夜里,特伦奇镇的马蒂克学着哭包的样子加热可卡因,但他忘了怎么弄,而哭包正好不在。那天夜里没有月亮,我们也没有手电筒照亮来去那屋子的道路。马蒂克以为他懂热吸,满满一勺白粉就是满满一勺白粉,也无非是满满一勺白粉。马蒂克以为哭包会把白粉随便放在哪儿,他在地上、在窗口的两个橱柜里、在门口煤炉的灰烬中摸索。他找啊找啊找,其他小子也开始找,感觉到了可卡因犯瘾的难耐感,虽说可卡因并不会让你有难耐感,那是海洛因的后效。马蒂克找到一些白色粉末,其他人凑过来想让他分享,他拔出了手枪。他用自己的打火机加热粉末。他想起来用水溶解后加热,还加了点他在橱柜里找到的小苏打。他笑得像个老手,其他人像饿虎似的盯着他。但马蒂克忘了另外一点。他忘了哭包使用的另一种液体:乙醚。他蠢得居然以为哭包会在房间里留下存货。可卡因点不着,不肯变成气体。没有冒烟供他吸入,于是他就去舔。他使劲舔炽热的调羹,我们听见他的舌头被烤得嗞嗞作响。热吸上头很快,劲头只需要八秒就会上来。六。五。四。三。二。一。什么都没有。然后马蒂克那孙子脸朝下栽倒,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嘴里开始吐白沫。谁也没有碰他,哭包回来哈哈大笑,问我们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这么肮脏破旧的窝棚里居然没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