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第3/3页)

琢马还有自己刚出生的那一瞬间的记忆。幼年时的自己被其它的记忆所占据一时想不起来了,但自从能够使用【The Book】以来,他就能对记忆进行整理,随时可以重读上面的记述了。那天,自己从母亲的体内出来,哗啦一声掉落到了泥水中。那儿是在大楼的夹缝间,泥泞的地面上洒满了羊水和血液。肚脐还和母亲连在一起的自己掉落到了那潭泥水中。那是自己人生最初的灾难。寒冷,害怕,视野也不是太清楚,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久后母亲抱起了自己,擦拭掉了自己身上的泥水。自已拼命地抱住了她的手臂,不可思议地安下心来。自己努力呼吸,将空气吸入肺里。把头倚靠着母亲的怀抱时,还能听到她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大楼夹缝间和母亲生活了三天,自己一直在睡觉,偶尔醒来时,妈妈也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手掌轻轻抚过自己的全身,向自己说话。当时自己不懂语言,只把妈妈的话当作声响来听。之后用【The Book】在脑海里展现出过去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妈妈发出的是什么声音。有音乐从远方断断续续地飘来,之后他知道了那是莫扎特的曲子。自己用本能推测出妈妈的心愿,自己获得了【不会忘却】的能力。

爬满荆棘的墙壁近在眼前,照明用的灯光映出了自己的身影,脚底空无一物,只能看到遥远的下方是地面,自己的身体像挂在树上的苹果一样左右摇晃。

东方仗助从屋顶边缘挺出身子,抓住了琢马的左手。准确地说,是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攥住他校服上衣的长袖。他的出血量仍未减少,【疯狂钻石】也不见了身影。大概是殴打琢马时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会不见了吧。

听不到任何声响。耳朵像是聋了。仗助俯视着琢马,同时蠕动着嘴唇像是在说些什么,但周围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中。不过他知道仗助所说的内容,因为他懂得唇语。他说把另一只手伸过来。琢马校服的左袖快承受不住他的体重了,肩部的接缝处开始破裂。

琢马的脑海里浮现出好几个他想搭救自己的理由,也许他一开始就不想夺取自己的性命,或者是想问出些缠在【他】身上的永远的谜团。

【The Book】已经消失不见,像是从封面到封底,甚至连书脊都完全散架飘落了。无数的纸张飞舞在仗助的身后,多得仿佛能将整片夜空都遮掩住。纸张里记满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自己在这座小城里得到的语言足以埋没整片夜空。

把那只手伸上来,仗助一脸痛苦地说道。他的肉体好像也已经到达极限了。琢马竭尽仅剩的一点力量,抬起耷拉无力的右臂。他手上的皮肤全被刺破,露出了断裂的骨头。他颤抖着沾满血迹的手指,将校服上衣的金色扣子一粒粒的解开。

解开一粒扣子都要花费很长时间。在解开最后一粒扣子时,他和仗肋对视了一眼。嘴里早已血肉模糊,所以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时间如无声的匕首般滑落,地球仿佛停止了自转一般,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一处细节。他的表情,一页一页的纸张。如果耳朵还能听到声音的话,恐怕还会听到如翻阅书籍般的纸张的摩擦声。

自己的身体被地球所牵引着,从上衣中脱落。仗助所在的屋顶越来越远,他沿着布满荆棘的红砖墙壁往下坠落。覆盖着八角形顶盖和七座尖塔的【荆棘馆】的上空刮过一阵大风,大量纸张漫天飞舞。最后,他看到纸张如掠翔在空中的鸟群一样,消失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