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驾崩 这场夺位之争,东宫要败了。……

召德十三年,九月十四,秋意正浓,长夜未央。

楚宁静静守在卧榻前,垂眸凝视着榻上双目紧闭的年轻男子,怔怔出神。

男子生得面色苍白,五官俊秀,眉目温和,尤其此刻疲累地闭着眼的模样,愈发显得他纯挚安静,似乎有种令人下意识放松警惕的柔软力量。

然而楚宁的心里十分清楚,他俊雅和煦的外表下,隐藏着近乎偏执与阴狠的内里。

这是太子萧煜,与她朝夕相处整整两年的夫君。

人人都说,她能嫁入东宫,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凭借的全是太子的宽厚仁慈与对她的格外垂爱。

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心里好似被蒙了一层迷雾,令她整个人茫然不已,连眼神也变得游移起来。

她扪心自问,这两年里,萧煜的确待她不薄,可越是如此,越令她内心矛盾不已。

“太子殿下醒了!”

候在一旁的侍女忽然轻唤一声,打断楚宁的思绪。

卧榻上,萧煜的脑袋动了动,慢慢掀开眼皮,露出一双透着寒意的眼眸,大约是屋里的烛光太亮,他下意识蹙眉,伸手挡住双眼。

侍女忙取来灯罩罩在烛台上。

明亮的烛光被细纱筛过,一下变得柔和起来。

萧煜放下手,侧目望向殿外夜色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影,那些都是东宫的属臣,此刻正为东宫的一切感到紧张不安。

“太极宫还没消息吗?”

他昏睡了整整四个时辰,嗓音里满是久未饮水的沙哑。

楚宁将他扶起来靠坐在软枕上,捧着侍女递来的温茶送至他手中,摇头道:“自殿下回来后,太极宫便戒严了,徐侍读本要与韦尚书往衙署去调金吾卫的人来,可他们晚了一步,金吾卫已被禁军千牛卫制住了,两个时辰前,东宫也已被围,殿下,咱们哪儿也去不了了。”

这场夺位之争,东宫要败了。

萧煜垂着眼,一口一口啜饮杯中的温茶,听罢这一番话,仍是面无表情,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

楚宁并不出声宽慰,只微微侧过身子,让开些空间,静静等着他发泄。屋里守候的侍女也尽力低垂下脑袋,将自己缩进角落中,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一片死寂中,温茶已被饮尽。萧煜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的莲纹,仿佛正欣赏器物之精美。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扬手,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瓷器触地,骤然碎裂,发出脆响,其中一片锋利碎片飞起,恰好擦着楚宁左手食指而过。

青葱似的指尖顿时被划出一道短短的痕迹,渗出几滴鲜血。

“我谋划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事,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萧煜闭眼坐在卧榻边,胸口因愤怒而不住起伏,原本苍白的脸色已染上一层异样的红,“太后为了对付我,竟然愿意将秦王弄回来!”

楚宁没说话,指尖的鲜血恰落在襦裙上,顺着布料的纹路慢慢渗透,恰好将绣着的一朵白兰染得鲜红。

她知道,如今再说别的已没用了,被困东宫,手无兵权,就成了旁人砧板上任由宰割的鱼,太子需要的不过是个发泄的机会罢了。

毕竟,在今天之前,谁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

……

大凉自太|祖立朝以来,又经过太宗、高宗两位皇帝,才传到现今的召德皇帝萧濂手上。

萧濂并非当今太后齐氏亲子,因齐后无所出,才在高宗病危前被择为储君。

他性情软弱,优柔寡断,于朝政上并无太多心思,又畏惧齐太后,因此继位至今十二年,朝政大权始终被太后一党牢牢把持。

一个多月前,皇帝忽染重病,卧床不起,眼看病逝加重,一日重似一日,长安城里上至王公贵族、朝廷重臣,下至平头百姓、流民乞儿,都或多或少地猜测,新一轮皇位更迭恐怕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