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6页)

斯特莱克嚼了一会儿酥饼,咽下去后说道:

“除非杰瑞·瓦德格拉夫说得对,奎因写这本书时真的精神崩溃了,把他认为造成他书卖不好的每个人都狂轰滥炸一番。”

罗宾前一天在斯特莱克跟伊丽莎白·塔塞尔一起吃午饭时读完了《家蚕》,此刻她说:

“对于一个精神崩溃的人来说,这书写得也太条理分明了吧?”

“语法可能没问题,但我相信许多人都会认为书中的内容过于疯狂了。”

“他的另外几本书也差不多是这样。”

“别的都不像《家蚕》这样不可理喻,”斯特莱克说,“《霍巴特的罪恶》和《巴尔扎克兄弟》都是有情节的。”

“这本书也有情节。”

“是吗?也许,家蚕的徒步旅行只是为了能把对那些人的诽谤攻击串起来?”

经过希斯罗机场的出口时,雪下得又大又密,他们谈论着小说里各种光怪陆离的内容,为那些跳跃的逻辑、荒谬的思路而发笑。高速公路两边的树木看上去就像被洒了好几吨糖霜。

“也许奎因是晚生了四百年,”斯特莱克说,一边继续吃着酥饼,“伊丽莎白·塔塞尔告诉我,有一部詹姆斯一世时期的复仇剧,描写一具装扮成女人的中了毒的骨架。大概是有人与之性交,然后死了。这有点像白鬼笔准备去——”

“别说了。”罗宾似笑非笑地说,打了个寒战。

可是斯特莱克打住话头不是因为罗宾的抗议,也不是因为反感厌恶。他说话时潜意识深处有什么东西忽地一闪。有人告诉过他……有人曾经说过……可是记忆像一道恼人的银光,一闪而过,如同一只小鲤鱼嗖的钻进水草。

“一具中了毒的骨架。”斯特莱克喃喃地说,想抓住那神出鬼没的记忆,然而已经无迹可寻。

“我昨晚把《霍巴特的罪恶》也读完了。”罗宾说着,超过一辆慢吞吞的普锐斯。

“你真是自讨苦吃,”斯特莱克说,一边去摸第六块饼干,“我认为你不会爱读的。”

“不喜欢,通篇都没有。都是关于——”

“一个阴阳人怀孕然后堕胎,因为孩子会干扰他在文学方面的抱负。”斯特莱克说。

“你也读过!”

“没有,伊丽莎白·塔塞尔告诉我的。”

“书里有个血淋淋的麻袋。”罗宾说。

斯特莱克转头望着她苍白的侧脸,她严肃地望着前面的道路,眼睛时而扫一下后视镜。

“里面是什么?”

“那个流产的胎儿,”罗宾说,“太可怕了。”

斯特莱克仔细思考着这个信息,这时车子经过梅登黑德镇的路口。

“奇怪。”他最后说道。

“荒诞。”罗宾说。

“不,奇怪,”斯特莱克坚持道,“奎因在重复他自己。把《霍巴特的罪恶》里的东西放进《家蚕》,这是第二件了。两个阴阳人,两个带血的麻袋。为什么呢?”

“其实,”罗宾说,“它们并不完全一样。在《家蚕》里,带血的麻袋不属于阴阳人,里面也没有流产的胎儿……也许奎因的创造力枯竭了,”她说,“也许《家蚕》就像——就像他全部思想的最后一堆篝火。”

“应该说是他职业生涯的火葬柴堆。”

斯特莱克陷入沉思,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富有乡村气息。从树木的间隙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雪野,白皑皑地横陈于珠灰色的天空下,而大雪还在密集地朝汽车涌来。

“是这样,”斯特莱克终于说道,“我认为有两种可能。要么奎因真的精神崩溃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相信《家蚕》是一部杰作——或者,他想尽可能地制造麻烦,重复那些内容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是一把钥匙,”斯特莱克说,“他想通过参考他的其他作品,帮助人们理解他想在《家蚕》里表达的东西。他想表达,又不想惹上诽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