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9页)

所以这正是出去大喝一杯的好时候。我吹灭了灯火,摸索着走下高而陡的环形楼梯,来到供应韦尔特利纳酒的大酒店或者卖沃州酒的小酒馆里。尽管由于我是常客所以总能受到礼貌的尊敬,但我总是脾气暴躁,有时还说不出的粗鲁不堪。我读着一份名为《西姆普利齐西姆斯》的讽刺漫画杂志,它每回都使我勃然大怒。所以我喝着我的酒,等待酒力将我的怒气平息。每当甜蜜的酒神用他那双温柔的手抚摩我时,我的四肢就变得舒服而无力,而我的灵魂就会随着他的指引进入美梦之地。

有时,我自己都惊异于我待人怎么如此粗暴无理,甚至以厉声辱骂别人取乐。我经常光顾的酒店里的女侍者都怕我,诅咒我,说我是无赖,因为我总是挑她们的毛病。当我凑巧加入别的顾客之间的谈话时,我也总是粗暴鲁莽或对他们冷嘲热讽,别人自然用同样的方式回敬我。

尽管如此,我仍然获得了少数几个能一起喝酒的伙伴,他们全都是些上了年纪、不可救药的大酒鬼,我有时同他们一起消磨掉整个夜晚,相处得还算可以。其中有个老家伙,外表粗鲁而心地不坏,是个职业设计师,他讨厌女人,好讲一些猥亵下流的笑话,是第一流的酒鬼。如果我们碰巧在哪个酒馆相遇,接着总是一通开怀畅饮。我们一开始总是善意地拿对方开玩笑,一来二去一小瓶罗特酒就下肚了,接下来,渐渐以喝酒为主,交谈逐渐减少,最后我们默默地面对面坐着,各抽各的雪茄,喝光各自酒瓶里的酒。我们两人真是棋逢对手,总是在同一时间重新把酒瓶灌满,然后怀着半是尊敬半是幸灾乐祸的心情望着对方。有一次,在深秋葡萄丰收的季节,我们两人一同徒步穿行马克格赖夫勒一带盛产葡萄酒的小村庄。在教堂的鹿苑里,这个老东西向我讲述他生平的故事。我只记得这些故事又好玩又非同寻常,可惜细节我全都忘了。

我只记得他讲的一则近几年发生在他身上的跟喝酒有关的一件逸事:他去参加农村的一次当地节庆活动。他是客人,坐在尊贵的位置,所以一开始就跟神父和乡长频频干杯,以至于他们很快就酩酊大醉。可是那位神父还得上台致辞呢。大家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台上,他却发表了一通令人难以接受的讲话,被大家心怀厌恶地请了下去,这时乡长觉得自己应该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于是开始大声地即席演讲,一开始他还用了一种大胆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但是他突然感到身子不适,于是用一种非同寻常而粗俗无礼的方式草草结束了讲话。

我真的很高兴听到这个故事,也愿意听听我这位酒桌伙伴讲讲别的经历。可是我们闹翻了,在一次射击比赛的晚会上,我和他争吵起来,从此我们变成势不两立的敌人。现在即使我们两人碰巧在同一家酒店相遇,也各占一张桌子,就像两个仇敌。但是出于习惯,我们仍然默默地互相观察、以同样的速度喝酒,一直待到其他顾客早已散尽,人家也来请我们走时方才罢休。我们再也没能言归于好。

我一直思索着自己的悲哀,以及在生活方面显得无能的原因,但是毫无结果而且令人疲倦。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反而被神秘的内在冲动所充满,它令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创作出某些深刻又优秀的东西来,至少能从生活那里抓住些许幸运或幸福。但是,这样幸运的时刻真的会来吗?我心怀苦涩地想起,那些神经敏感、容易亢奋的时髦艺术家们,他们借助一些人为的刺激促使自己投身到艺术的创作当中,因此我允许自己的灵感与能量在我身上保持一种尚未开发的状态。我试图分析在自己的这样一副精力充沛的身体当中,到底是什么东西阻塞了我的灵魂,或者被什么样的魔鬼所驱使。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我遭受生活的虐待,而我所吃的苦头任何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误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