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11页)

他万分惊讶地望着我,说:“你对每件小事都这么认真吗?”

“我的友谊对我来说可远远不是一件小事。”

“这句话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立刻发誓改正……”

理查德庄严地引用了这句诗,他抱住我的头,用他的鼻子亲昵地蹭我的鼻尖儿,这是一种爱斯基摩人的方式,直到我又是气恼又是高兴地笑出来,才从他身边挣脱开来。我们又言归于好。

在我住的阁楼上,放着许多书,都是借来的,往往都是一些珍贵的版本。都是当代哲学家、诗人、评论家写的德国和法国的文学评论、新创作的剧本、巴黎的专栏副刊和维也纳风行的审美家的大作。这些书我看得非常快,以便留下足够的精力将重点集中在我的古代意大利小说和历史研究上。我很想尽我所能突破语言关,然后专门致力于历史研究。在通史和史学研究方法的论著之外,我主要阅读关于意大利和法国中世纪后期的史料和专著。通过阅读,我初次认识了我最爱的人,也是圣徒中对神最为虔诚、受到最多祝福的阿西西的方济各。

我的梦想为我展示了生活的多姿多彩,智慧每天都让其变成可能,我的心被伟大的抱负、喜悦快乐和年轻人的虚荣与浮华温暖着。在课堂上,我必须集中精力去应付那些严肃甚至枯燥的、有时还有些沉闷冗长的学科。到了家里,我又回到那个与我亲密无间的、时而虔诚忠实、时而阴森恐怖的中世纪故事当中,或者投奔某个更加悠闲自得的古代小说家,置身于他那美好而完备的世界,在那里找到我的避风港,就像我身在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影影绰绰的角落之中一样。再者,我感受到当代思潮那狂野而激情的波涛向我席卷而来,将我吞没。间或我会听一点音乐,跟理查德一起说笑,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约见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听人高声朗读奇怪的现代书籍,走访画家的工作室,或者去参加社交晚会,在那里总有一群兴奋躁动、头脑混乱的知识分子围着我,就好像举行某个不可思议的嘉年华大狂欢一样。

一个星期天,理查德同我去参观一个小型的油画新作展览。我的这位朋友在一幅画前站住了,画面上是一处高山和一些山坡上的山羊。看得出来画得小心翼翼而且精美,但是画风有点老派且缺乏真正的艺术气息。每一个沙龙里,你都能发现不少这种漂亮、相对琐碎且微不足道的作品。但是这幅画还是让我很高兴的,因为它逼真地描绘了我家乡的高山牧场。我问理查德这幅画对他有什么吸引力。

“是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画的一角上画家的签名。我辨认不出这红棕色的字迹。“这幅画并非达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艺术成就。”理查德接着说,“——有得是比这更美的画——但是,没有哪个画家能比这幅画的女作者更美了。她名叫埃米尼亚·阿格丽哀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明天去见她,告诉她,她是一位伟大的画家。”

“这么说你认识她?”

“当然。假如她作的画跟她本人一样美,那她早就发财了,而且也不用再画画了。因为她并不是在作画中得到什么享受,而只是恰巧学了画画儿而且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

理查德又把这件事给忘了,在此期间他也没有再提起这位女画家,直到几个星期前的一天。“昨天我遇到了阿格丽哀蒂了。我们本来几周之前就想去拜访她了,你记得吧。走吧!你的衣领干净吗?她在这方面可是有些过分讲究的。”

我的衣领很干净,于是,我们便一起去找这个姓阿格丽哀蒂的女孩,我心里却不无担忧,因为理查德还有他的这些朋友和女画家、女学生这些不清不楚、随随便便的关系向来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这些男人非常冷酷无情——有时他们粗俗下流,有时尖刻挖苦;另一方面那些女孩则非常实际、精明又机灵——唯独缺少一点神圣的、暧昧的轻雾,我更喜欢透过那种轻雾去看女人并对她们尊敬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