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2/3页)

在感受到那双无力的手将自己的虎口向下轻轻压着时,迪特里希猛地甩开了手。尤金被这样的力道带得侧过头去,半边脸孔陷在沙发的坐席之中,大声地干咳起来。

迪特里希粗重地呼吸着,胸膛一起一伏,看着尤金的眼神像是恨极了:“一边说着自己不会死,一边甚至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你想骗谁呢?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吧。”

他的声音有些哑,此时伸出了手,将尤金的头发粗鲁地向上拽拉着,逼迫着对方和他对视。

“这么想死的话,像上次一样自己动手啊?我不会成全你。你试试看,尤金,在你的亲弟弟面前动手啊?”

尤金吃力地躲着他的视线,他的手。那双无力的手在试着挥开他,整个人像是想要逃往沙发的深处。这样的动作让迪特里希的动作顿了顿,尤金趁机脱逃了他的掌控,狼狈地带开了仅仅是一小段的距离。

“……别说了。”

尤金这么说着,慢慢把自己蜷缩起来,将头颅深深地埋向了自己的胸腹,用两只手臂护着。

他小声地抽泣着。

“求求你别说了。”

他在心底重复着同样的恳求。

——不然他该怎么承认呢?

——活着太难了。太疼了。太孤独了。比起任何别的选择,他都更想要结束掉这样的痛苦。

他一次次地去往白塔,一次次被人拦下。是凭借着女将微薄的怜悯,他才能隔着远远的距离,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终于被迫接受了那个他无法接受的现实——他的肖忘记他了。

可他还什么都记得。

他毫无选择余地地,深深地将这个人记着。

他记得肖的眉眼,微笑,发尾,指尖。他记得肖吻他时嘴唇的触感,拥抱时手臂的落点,牵手时的十指相扣的温度。他记得他们无知无觉地相遇,在刻骨的孤独里推拒着靠近,最后孤注一掷,如同赴死一般剖白着选择了彼此。他记得他们交换的誓言。他记得他们对于未来琐碎的,还未构建出全貌的打算。他记得肖进入他。他的爱人在他酸疼的体内反复刻入痕迹,用爱情浇灌他。

他记得他为肖留下的眼泪。

最初是因为苦痛,末了却是因为这个人让自己幸福得害怕。

肖永远看着他。相信他。爱着他。

……而这样的肖,已经不见了。

尤金反复地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在此时此刻,他不是谁的英雄,谁的依托,谁的守卫,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被忘记了的,失去了一切的人。

对于旁观者来说,他仅仅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开始,回到了一个人。但事实是,他曾经短暂拥有过的东西——那些对于未来的幻想,那些关于爱与被爱的希望,都被偷走了,掏空了,给他留下了远比从未拥有过还要深刻的伤疤。

这太不公平了。他想。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糟糕到只值得惩罚的人,但是每一次每一次,付出一切的人是他,被剥夺所有的人也是他。

这个世界对他太过残酷,以至于他想从中把自己消除了。唯一阻止他这么去做的,是那个漫长的梦境里,肖告诉过他,让他活下去,让他等着他。

要等多久呢?又为什么要等待呢?他不知道,也不敢思考。微薄的理智告诉他,就算他坚持下去,一切也没有意义了。但是他骨子里如此偏执,决意要将这幻觉般的句子捧在怀里,怎么都不愿放开。

……抽噎的声音渐渐地小下去,却并未断绝。在意识到之前,迪特里希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跟着坠往了地面。

他抬起手,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转身走向了厨房。在橱柜中,他先前买来的速食品放在原处,没有减少,未被动过。他从中拿出一罐速食的汤,沉默地将它温热了。

卖相不佳的速食品散发出人工的,过于浓郁的香气。迪特里希将它盛进碗里,端进客厅,然后在尤金身边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