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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拉克斯在阴森森的木材厂的一角蹲了下来。他的一边是一座开放式的仓库,相距较远的另一边则是屋顶摇摇欲坠的小屋。两者之间的地面上散落着破瓶子、板条碎片和板材。达拉克斯把白兰地酒瓶装在自己的口袋里。他偶尔把瓶子拿出来,润润嘴唇,喝上两口。在这段日子里,他只要觉得口渴了,或者兜里的钱足够多,他可以一口气连续喝酒喝上一周。他一天就能喝上两三瓶。有时候,他甚至喝得更多。他这样喝酒不是为了快乐,也不是想要怎样,或者不想怎样。只是那种欲望在盲目地驱使着他喝下去而已。今晚他会杀人,但是杀戮并没有占据他的意识。欲望比残暴更深地占据了他的身心。他的残暴来得快,来得剧烈,但是那种干渴的感觉却沉淀在他心灵深处,而且没有尽头。

他小心翼翼地把酒瓶放在他脚边的地面上,然后检查了一下左轮手枪。在他打开弹夹时,子弹掉在了地面上。他咒骂着找子弹,身体失去平衡,不禁趔趄了一下,很快他调整好身子。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发现面前的木材厂摇晃起来,天边的月亮向一旁倾斜,还晃晃悠悠的。他眨眨眼睛,吐了几口唾沫。他的嘴里涌上了胃里的食物,但是他咽了下去,赶紧捡起地上的酒瓶又喝了几口。他丢了一颗子弹,但是他并不介意。他还有四颗呢,而且只要其中一颗就足以杀死那个爱尔兰医生了。他打算在门边等待,当他们走进来时,他就会爆了他的头。毫无疑问他肯定会这么做的。没有警告,也没有废话。如果那个婊子养的巴克斯特,或者他的白痴用人能自己干好这事,他们也就会自己做了。但是,就像现在这样,亨利·达拉克斯还必须得替他们干这些事。唉,其他人就只会说,会做计划,又是赌咒发誓,又是许下诺言,但是很少有人付出实际行动。

浓云遮住了月亮,木材厂更加黑暗模糊。他坐在木桶上,看向模糊不清的黑暗。他还可以分辨出门的位置和接下来他要翻越的墙壁的高度。当他听到男人的说话声时,他站了起来,缓慢地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楚了。他给左轮手枪上膛,保持平衡,准备射击。门开了一点,然后继续开得更大。他看到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走了进来——两个黑黑的影子,没有任何特点。一个头,两个头。他听到老鼠急切的吱吱声。忽然,他感到一种强烈的干渴在他体内激荡。他喘了一口气,瞄准,然后开火。左侧的男人应声倒下,无声地跌落在了煤渣上。达拉克斯放低左轮手枪,呼出一大口带着白兰地的气息,又往前走了一步,看看死者是否完全死了,或者是否需要再补上几刀。

死掉的是用人史蒂文斯。他开枪打错了人。他站了起来,仔细观察。萨姆纳没有从大门跑出去,他也知道四周的墙壁都相当高,上面还有碎玻璃。他只能待在木材厂里的某个地方才行。

“医生先生,你在这里吗?”他喊道,“为什么你不出来?你要是想抓住我,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你可再也逮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看看,我甚至会把枪放下。”他把枪放在面前的地面上,举起双手。“我现在跟你公平决斗。不用武器,我甚至喝了几口酒,好让决斗公平些。”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四周。黑暗之中,既没有回答,也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出来吧,”他喊道,“我知道你在这儿!别害羞嘛。巴克斯特说你想抓住我呢,还要雇人到加拿大找我,但是我现在就正好在你面前啊。我现在他妈的活生生的在你面前啊。所以,你为什么不抓住送到眼前的机会呢?”

他又等了几秒钟,然后拿起枪往木材厂另一头的小屋走去。他走近以后停下来往里看。门是半开着的,屋子的前面有一扇窗户,侧面还有一扇更小的。两扇窗户都破败不堪,连护窗板都没有。他知道一定有人听到了第一声枪响。如果他不迅速解决这个医生,就太迟了。他的好运也就用完了。但是那个滑头躲到哪里去了?他藏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