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已经黑了。

贺从泽抵达中心医院的时候, 正往楼上走着, 却刚好撞见了先前负责江母手术的医生,便伸手拦下。

医生似乎是准备下班回家,看到贺从泽后,忙不迭问声好:“贺公子。”

“江女士现在的情况如何?”

医生愣了愣,闻言似乎有些踌躇,他支吾着,好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贺从泽蹙眉, 嗓音冷了下来:“你实话实说。”

“其实江女士身外伤并不严重,但是车祸中被冲击到了头部,所以……” 医生稍作停顿, 沉声道:“不排除病人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

话音刚落,贺从泽倒抽一口冷气, 他阖眼扶住额头,心跳声沉重地打击着耳膜,刺得发痛。

拧紧的长眉好容易才舒展开, 他叹了口气,问:“你把真实情况跟江小姐说了吗?”

“没有。”医生当即摇摇头, 否定道:“不过江小姐也是医生, 所以她心里应该多少清楚点情况, 总之贺公子,最好还是照顾一下病人家属的心情。”

病人家属的心情?

“妈的……” 贺从泽骂了声,低声喃喃:“她还是我未来岳母。”

医生没听清楚,便也没多问, 只摇首叹息道:“江小姐一直守在ICU门口,但我估计人今晚肯定是不会醒了。现在天冷,医院气温低,麻烦贺公子您劝劝她,早点回家别着凉。”

“谢谢。”贺从泽颔首应下,便径直抬脚,朝着ICU的方向走去。

苍白空旷的长廊,就连灯光都是冷的。

江凛靠着墙,伫在ICU病房门口,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形单薄,像是轻风都能将之崔折的枯树,生命垂危,恍惚沧桑。

——生息全无。

贺从泽的脚迈上楼梯尽处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江凛站在距离他数十步远的距离外,二人之间却如同相隔数万光年。

心口仿佛被钝刀重击,又一点点地向后撤回,瞬时间鲜血淋漓,疼得他近乎窒息。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待走到江凛身前,她才动了动肩膀,仿佛刚刚收回神识。

贺从泽垂眸看她,轻声唤:“江凛。”

江凛单手扶着额头,掌心挡住了眼睛,无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嗯。”

贺从泽沉默数秒,道:“我送你回去。”

她揉了揉太阳穴,嗓音沙哑干涩:“回哪去?”

语调慵懒,意味嘲讽。

她唯一的家人现在正躺在ICU中,意识不清,昏迷不醒,甚至有成为植物人永远沉睡的可能性。她找不到什么能让自己觉得温暖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还能做什么。

她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如今她无处可去。

“回家。”贺从泽伸手握住她的,神情认真,逐字逐句:“江凛,我带你回家。”

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她连掌心都是凉的,此时突然接近热源,竟有一种模糊的炽热感,源源不断涌上心间。

江凛愣了愣,察觉到自己的负面情绪袒露过多,便垂下眼帘,有意收敛了些。

她想要将手抽回,淡声道:“我没事。”

“你有事。”贺从泽的语气不容置疑,握着她的手不见松懈,他定定望着她,认真道——

“江凛,你不是无坚不摧,你根本不堪一击。”

这话落在耳畔,砸在心头,碾磨出血痕。

江凛蹙眉,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闭口未言。

她选择顺从妥协,知道再继续干等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反而容易受凉伤身,于是便跟着贺从泽离开了中心医院。

开车的途中,江凛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经过的建筑物,道:“去哪?”

贺从泽言简意赅,只一个字丢给她:“家。”

“这是去你家的路。”

他不置可否,耸肩回应:“你住的房子也是我家,还不如选择有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