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略带蛮性的“本我”刚才随着“冬”的来临而不断下沉,下沉……直到尚宛说出这一句,它触底反弹。

我不知道这是她的攻击还是缴械,或者,以攻击的方式缴械,又或者,以缴械的方式攻击。

总之我竟迎着这刺,一挺身,“是。”

我仿佛听到刺挺进皮层、肌肉、血管……一插到底的声音。

她略一挑眉,“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和我朋友好了,我不放心。”

尚宛几乎要笑起来,“那你去问当事人,我没有太明白我需要交代什么。”在我回答之后,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和。

“不不不,不是交代……”我眼睛一闭,“圈子里听说过一点你和灼冰的传闻,我不相信是真的,但又担心朋友……我……”

我看见她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短暂却漫长的停顿后,她开口道:“谢谢你直言不讳告诉我这件事,但我还是认为,这本是跟当事人可以问清楚的事,毕竟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与我无关。”

她说完,又继续拉开包去装手提。

我觉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不但没有问到任何答案,还彻底得罪了尚宛,她反感我了吧?是啊,这真够让人反感的。

“尚小姐,对不起。”

我说着这句我自己都觉得于事无补的话,突然想到这一个多月来为她莫名动过的心思,和那些悄悄为她做过的,或危险或辛苦的事,那些事做得开心,做完后我也生怕她知晓,我想要的也就是她看到菜肴、她咬下包子那一刹那的欣喜。

可眼下这瞬,我却生出了些许的委屈,这世上的委屈有多种,这不是怨她而生出的委屈,我没有任何可怨,而是……为自己归根结底的卑微而生出的委屈,为她而做的那么些小小的努力,为她而花的小小的心思,以为拉近了我和她的距离,但所有这些都脆弱到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一笔抹去,不光是抹去,看来我还彻底毁了我俩的关系——虽然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只不过人家性格好,修养好,愿意让我觉得被当成朋友对待罢了。

想着这些,我眼圈都红了,转身去开冰箱,也不知在里面摸索什么,突然想起我还给她准备了一屉包子,心里一阵难过,也不知她是不是反胃到要拒绝它。

我默默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餐盒拿出来,转过身,发现尚宛并没有在收拾,她坐在那里,认真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说,“如果你不会原谅我也行,这包子是你爱吃的,给你装好了,你要不嫌弃就带回去吧。”

她伸出手,接过餐盒,让它坐在餐台上,她的双手扶在上面,依然那么看着我,没有愤怒,没有拒绝,她看着我的眼睛,眼中越来越温和。

“其实……嗨,反正你也恼了,那我都说完,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你和她是不是那样,即便没有萧梓言的事,我也想知道。我说完了,这个餐盒留着别砸我,需要的话这边还有空的。”

她的眼神彻底柔了起来,就那么看着局促不安的我,半晌,“我和灼冰不是‘那样’,不是你们圈子里传的那样,尚古的确有照顾她画廊的生意,但并不是那些人传言的那种原因,”她顿了顿,“这答案,可以了吗?”

啊!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涌出来,它来得太突然,完全收不住也来不及掩饰,就那样掉了出来。

为这突至的温柔,为我心头疑惑的解除,为……我那不得见人的期待。

“对……对不起,我就是刚才怕你生气我……我吓到了……”

眼前还是模糊的,纸巾软软的触感出现在我的手指上,下一瞬便是一只微温的软而纤秀的手,那手轻轻握着我的,将纸巾轻轻塞进去。

等我反应过来,她已完成了这个动作,兀自叹了口气,“你啊,怎么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