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9页)

“啊?哦,那个是叫老年抑郁症吧?”

“好像还没有被正式诊断为那种病。不过我妹妹说从那天之后她公公就一下子把酒给戒了。那可是超级爱喝酒的一个人啊!他以前是个性格爽朗爱热闹的人,可突然说一滴酒也不想喝了,从早到晚就一直在看关于海啸的新闻报道,也不怎么吃东西了,来了客人他也不见,很快就再次病倒住院了,然后再出院,住院……就这样反反复复。”

“那是受了打击了吧。我也有好几回看电视时觉得实在难受,就把电视机关了。如果是连续看好几天的话,心里一定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吧。”

“心内科的主治医生说,不要跟他说‘加油’之类的话。”

“这完全是从对待抑郁症患者的经验中得出的心得啊。”

“听那位年轻的医生说,患者每次听到别人对他说‘要加油啊’‘要努力哦’之类的话,都会又一次对自己与现实状态之间存在的差距感到绝望。所以对于正在默默坚忍的公公来说,家人最应该给予他默默的尊重。”

“默默的尊重……是吗?”

“可是对于我妹妹的婆婆来说,对于有可能会自杀的丈夫,无法做到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啊。虽然跟她说不要用语言去鼓励他,可是那怎么做得到呢?所以现在婆婆也快要产生心理问题了。”

“又产生了新的受害者。”

“他们家好像也在计划停电的区域里,在电视机也看不了的黑洞洞的房间里,只有公公和婆婆两个人,公公耳朵里塞着收音机的耳机,一动不动,默默地待着。我听妹妹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总觉得老人很可怜。”

“收音机的耳机?”

“啊,是啊,听说是的。对啊,这应该就是你感兴趣的点,我都给忘了。听我妹妹说,她公公这个人啊,从地震那天下午开始到现在,右边耳朵上就一直戴着耳机,甚至连看电视的时候也都在听广播。”

“当时各种信息错综复杂,上了岁数的人也不上网,所以也许这么做也是挺正常的。”

“可是,后来报道相对和缓了,也没有什么紧急播报了,他依然整天戴着耳机。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呢?据说即使是有人来探望他,他也戴着耳机。就连主治医生向他宣布他最在乎的身体检查的结果时,他都没把耳机摘下来。后来还是我妹妹和她婆婆提醒他说那样太失礼了,他才很不情愿地摘下来。”

“他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呢?”

“说到底,真的有节目会让人听一整天都不觉得烦吗?我在电话里跟妹妹一说这话,她也觉得奇怪,现在的广播真的那么有意思吗?于是她就问她公公,你在听什么节目啊,还问了好几次。”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啊,这个我们都不知道却很受欢迎的节目。”

“可是,她公公怎么也不告诉她。听妹妹说大多时候她公公就嘴上胡说几句敷衍过去,然后把耳机调整一下重新塞进耳朵里。更过分的是,妹妹说有时候收音机的开关根本就没有打开。那收音机上的小红灯都没有亮,可她公公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

“听没有声音的收音机?”

“嗯。”

“你说他真的是在听吗?”

“应该是啊。要不是今天跟你说,我也一直没有注意到。现在说出来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

“也许他什么都听不见。”

“嗯?就是说并没有阿浩曾经听到的那个电台喽?”

“谁知道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妹妹的公公就是把自己对外封锁起来了,他应该很痛苦吧。而且,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想说我跟他很像,是吧?”

“嗯,确实是的。”

“反过来我却觉得他是不是也在很努力地听死者的声音,而且每天都在思考这一件事呢?可是,他却一直都听不到,而实际上他听到的只是那些从电视上、收音机里、报纸上、街上传来的,生硬地装作很开朗的声音。一吊唁完死者就马上避而不谈,企图用闪电般的速度忘记这一切,这种做法貌似已经成为让这个社会继续前进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