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tude·Op.12(第2/3页)

这就试出来啦,这琴哪里不好了?我甚至觉得你把它弹得好听了十倍不止啊?

琴师微张着唇,他的思维宛若被按下暂停键,只能机械地转动眼睛,呆滞地看着那位少女在钢琴上神话一般的表演。

一架又一架,从《肖练》到《李练》,手稳到在每台琴的乐句表达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

能在普雷耶尔琴行当试琴师,本就是他最为荣耀的事。但现在,在那双被施了魔法双手的触键下,他所有的骄傲都荡然无存。

神啊,原来真的有人是为弹琴而生的;

老师啊,我今天好像看到了音乐天使在弹琴!

*

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一架架钢琴试过去,可供选择的琴越来越少,但欧罗拉还是没能找到最合适的声音。

这些古钢琴[2],真的不愧是遗落在时代里的乐器。

纯手工的制作的物件,充满着奇特的不确定性:跳出现代钢琴的制式、尺寸的绝对标准后,简直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钢琴大小、琴键数目、音色性格……统统都自由地随着制琴师的喜好任意变动着。

没有真空铸造的铸铁板,没有经过百年技术提升品质的琴弦,就连琴键的配重都有些不均……但它们就是能发出特别的声音,有几架琴音色特别有味道——但就是,离她的要求差了那么一些。

十九世纪的钢琴简直太有个性了,每一架琴都有着自己的脾气,要去适应,要去磨合。弹起来很有挑战性,在它们身上找到自己声音的过程,就像拆礼物一样。

早在德累斯顿咖啡馆里的立式琴上,欧罗拉就领教过这种惊喜。

试琴用肖邦的C大调,在琶音跑动中听各音区音色配比和过度,左手验证低音部声音是否扎实。如果一遍肖练一可以顺下来,那她会再用李斯特的f小调前几句听钢琴的纯净度。

要么过度不和谐,要么声音容易混杂……她几乎无法想象,用这样的钢琴,肖邦和李斯特是怎样保持住他们的耳力和音乐审美的。

“还有别的琴吗?”欧罗拉不知疲倦地问道。

挑琴她永远不会累,但唯独害怕寻觅万千却找不到契合她内心肖邦的声音。

“小姐,您已经把店里最合适全弹过了……普雷耶尔展厅里最好的还没办法满足您挑剔的耳朵吗?”

跟了欧罗拉一路的店员有些欲哭无泪。要不是这位小姐一直在认真选琴,她几乎要怀疑此人是对面埃拉尔琴行丢过来砸场子的。

“真的,没有了吗?”少女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忽地失去了光泽。

“……您要不去试试那架吧,”店员迟疑着,给她指了个方向,“那架是‘特制的’,普雷耶尔先生本是决定把它移到音乐厅去的,但一直没人来搬。”

偏僻的角落,深棕色的琴躺在那毫不显眼。

它除了谱台上的镂空藤纹外没有多余的花哨装饰,琴腿的曲线柔和简洁,细微中可窥得一丝温润优雅。走近后才能看到外壳上胡桃木的细腻纹路,木材和封漆酝酿成一种森林的香气。紫檀的黑键,骨质的白键贴片冷凉的涩感从指腹传来,欧罗拉心里的躁动瞬间就被它抚平了。

近乎九尺的体格,琴键数不多不少。在一堆雕梁画栋、镶金嵌银的琴里,它就像一个沉默的歌者。

“这架琴……”店员刚想说些什么,钢琴便开始唱歌了。

暖金色的圣咏,火焰一般的热情[3]。

法国琴音色的丰富与空灵,在黑白间清晰地呈现出来。珍珠般圆润的发声,银子般清亮的音质,冷静而理性的特质,恰到好处的琴键阻尼感……

欧罗拉微仰着头,这才是她期待的肖邦的钢琴声。

可以,换曲子了。

弹琴人不给任何人逃离的机会,素手轻触,夜色便在普雷耶尔大厅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