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tude·Op.1(第4/5页)

“老爷,那个女孩子……真的可以吗?”

中年男子放下书,颇有些不耐烦。

“谁?你说她啊——没有什么不可以,我那叛逆的弟弟已经在上帝那聆听了好几年的圣音,丧期已过,有什么不可的?”

“可是……那、那个年轻人?”

妇人的犹豫令男人十分懊恼,他不禁抬高声音,加快语速。

“这都要怪你,我的夫人,你一年到头难得犯糊涂——而你却做了此生你最蠢的许诺。要不是我提早说见一见那个孩子,咱们就要背信弃义令家族蒙羞啦!”

“老爷,可咱们不一定要‘牺牲’这个女孩子。我是说,我们可以找个借口冷处理那个许诺……”

自家夫人天真的心软简直令男人觉得不可思议。

“牺牲?冷处理?我的夫人,呆在德累斯顿让你的脑子变迟钝了?我们能收留那个孩子是出于仁义——难道最大的仁义不就是给她找个可靠的夫家吗?我们看着长大的男孩子人品是可靠的,在巴黎也能挣上钱,不会委屈她。”

“那为什么你不愿顺势而为呢?肖宾斯基[5]应该指的是玛利亚。哦,上帝啊,我们这是在欺骗那个天使一样的孩子……”

“还要犯傻吗,我的夫人?我们的玛利亚注定是要当伯爵夫人的,怎么可以停留在他身边——听着,夫人,我也很喜欢他——但喜欢不能换来你的衣食和优渥。沃德辛斯基已经没落了,天使救不了我们!”

伯爵夫人想起那个棕发蓝眼的优雅青年,流亡在法国却永葆着那颗波兰心,又愧疚又难过。

但丈夫的话却字字在理。她不禁开始后悔,如果没有几天前感性的冲动,她此刻也不用连着伤害两个孩子。

“你说服我了,只是我暂时无法释怀内心的感受,去‘安排’那个父母双亡的女孩子……”

“相信我,我也是忍着心痛的。好了夫人,她来了你就好好招待她——我们多给她一些补偿。或者,你可以教教她,如何规避真正的婚姻到来……”

伯爵叹着气敲了敲桌子,但目光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幸好他的夫人还维持着贵族的理智,即使做了口头约定,也未言明是哪一个“女儿”。

还好,一切还有挽救的办法——他绝对,不会交出他的玛利亚!

德沃辛斯基伯爵捏紧右拳,猛地落向桌上的一封信件。信纸上的波兰文字体清丽秀气,落款写着——

Aurora Wodzinska(欧罗拉·沃德辛斯卡)[6]。

*

车窗外夜色笼罩着一切,清凉的夜风拂过正在发奋啃食姜饼的少女的面颊,带走她一身的沉疴。

身体充电完毕,平静下来的欧罗拉发着呆,任由车马将她拉向充满迷雾的前方。

直到此刻,她才得空思索如何踏出下一步。

从波兰华沙到德国德累斯顿,从一场郑重的道别跨进未知……少女理应是惶恐不安的。毕竟直到现在,“十九世纪的Aurora”的过去与未来,对她而言是一纸空白。

但这只左手,却隐隐给予她前行的勇气。

既来之则安之——欧罗拉给自己打着气。

毕竟日子还要继续,只希望能像佩蒂特期待的那样,“以后一定好好的”吧。

……

“德累斯顿到啦。”

马车行驶渐缓,车夫的吆喝伴着铃响将欧罗拉的神游掐断。

心跳不由地加快速度,连带着头皮都有些发麻。她深吸一口气,摒在胸腔中。紧张从脚下升起,车厢外的未知令她脑中一片空白。

此刻她才后知后觉,下车后,她将彻底融入这个时空。

“只因春日更迭再来,圆月别后重访,花儿年年都返回枝头绽放……

正如我和你道别,是为了再回你身旁。[7]”

茫然间,泰戈尔的诗句在她耳畔回响,竟将那些惶恐与不安慢慢驱逐。欧罗拉怔愣片刻后,随即握住左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