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昼(第4/7页)

“莲莲,”他叫她,“你叫莲莲,对不对?我听见他们都这么叫你。”

“我是叫莲莲,你想干吗?”莲莲没好气,看样子是对他的大胃耿耿于怀。

“莲莲,我那个朋友,碰到点麻烦。”他不理会她的冷淡,接着说。

“谁?什么麻烦?”莲莲直起身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同车女郎的名字,只好把岩石上坐着的女郎指给莲莲看。

“她怎么了?”莲莲追问,“伤着哪里了吗?”

“呃,那个,她需要一条裙子,或是裤子。”他碍口地说了出来。

“她冷吗?”

“不是,她的裙子弄脏了……”

莲莲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仔细细地朝着女郎看了一阵,明白了。她在自己的裙边擦擦手,跑到塑料篷布底下,一通翻腾,找出一块大毛巾,一袋卫生巾,还有一双塑料凉鞋。

“对不起,只有这个了,让她将就将就。”莲莲很是歉疚地递给他,“我和顺恩姐的衣橱都在二楼,楼梯垮掉了,没法儿上去。”

“莲莲,劳你费心了。”成遵良由衷地说。

他把卫生巾拿给女郎,女郎双手捧住,差点没哭出来。他让她脱掉染了血污的裙子,暂时用毛巾裹住身子。他拎着她的裙子,问莲莲借了木盆肥皂,一通搓洗,拧干,往树杈上挂。树杈太高,他背着密码箱,使不上劲,只有努力踮起脚尖。

“我来吧!”一个男人接过他手里的湿裙子,身手轻捷地一跳,裙子就挂上了。那根树杈的形状类似衣架,裙子平平展展地摊开来。

“你背着个大包走来走去的,不累吗?”男人拍拍手,道。成遵良认出他来,是背着老太太,上演断桥逃生的那位角儿。其实成遵良和同车女郎只比他早二十来分钟通过那座破朽的木桥,他们是歪打误撞地来到了这家旅舍,深山和乱石使路径变得诡秘,成遵良别无所依,只能刻板地信奉他的指南针。结果该死的指南针把他们带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成遵良淡淡一笑,不想解释。

“谢谢你。”他说。

“这身打扮挺适合你的,让我想起孔雀公主。”成遵良回到女郎身边,女郎将毛巾缠绕在腰间,毛巾很大,长及足踝。

“真不好意思……”女郎垂下眼皮。

“我姓成,你叫我成哥吧。”成遵良说。他不想编撰一个虚假的姓氏,否则别人叫出来,他会忽略是在叫他,很容易穿帮。

“我叫石韫生。”她在手心里写给他看。

“石韫生?”成遵良笑了,“这名字也太严肃了吧?听起来像个满腹经纶、硕果累累、白发苍苍的老科学家!”

石韫生被他给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

“走了这一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笑容。”成遵良忍不住说。

石韫生羞赧地低一低头,成遵良已经发觉,她是一个喜欢低头的女子。垂下的眼睑,微微抿起的嘴唇,没有任何欲望,不带任何侵略性,是那种安静得像深刹古寺的状态。

“家里人叫你什么?你有小名吗?”成遵良习惯性地问道。这句话近似于挑逗了,在那些风月情浓的场合,他总是以这样的方式让横亘在陌生男女之间的冰块快速解冻。是,他是有过去的男人,有太多太多的过去。在他辉煌的人生里,美女和美食一样,缺乏悬念,轻若鸿毛。他不必做一个耐心的琴师,轻捻慢拢,在他,是一闪念便得到,甚至比预期更多地得到。

“我没有小名,”石韫生迟疑一下,还是礼貌地回复他,“我爸妈,他们叫我韫生。”

“韫生,好,我也叫你韫生。”成遵良顺溜地说。

“有没有大夫?谁是大夫?有没有人学过医?有谁懂一点点医吗?”莲莲突然声嘶力竭地奔过来,语无伦次地朝着呆坐的人群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