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觉得自己孤零零地等了许久,又或许其实只有几分钟,但看到周子衡重新出现的时候,她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
  针头刺进手背,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里,她躺在输液室的床上,睁着大眼睛看他:“你不走吧?”
  问完才发觉这个问题有点傻,结果周子衡似乎也被她逗笑了,沉了一路的脸色终于舒展了一些,唇角动了动,说:“不走。”
  她低低地“哦”一声,大概是觉得丢脸,又仿佛是在反省自己刚才一时的失态,总之别过脸去沉默。
  只听见周子衡在旁边说:“困了就睡会儿。”
  她摇摇头:“不困。”
  “怎么,还真怕我丢下你自己走掉?”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轻微的调侃,就像往常那样嘲笑她。
  她咬住嘴唇,不由得板起脸,沉着声音回答:“随便。”说完便真的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其实她并没有睡着,而且她知道他一直都没动,就安静地坐在旁边。
  整个输液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幽幽的灯光打在她的眼皮上,浓密漂亮的睫毛不住地轻轻颤动,像两片风雨中的黑色羽翼。
  他知道她醒着,过了片刻,周子衡倾身在她挂着点滴的那只手上摸了一下:“不冷?”
  舒昀闭着眼睛只是摇头,同时默默地把手往回缩了缩。
  “你到底怎么回事?”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听见他淡淡地发问。
  她动了动嘴唇:“什么意思?”
  “这几天你一直刻意在疏远我?”
  尾音微微上扬,向来都是他心情不快的前兆。可是她这次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继续不怕死地装傻否认:“没有。”
  “撒谎一向不是你的强项。说吧,这回到底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没有就是没有。”这一刻,舒昀由衷觉得自己有当革命党的潜质。她睁开眼睛先发制人,面上露出一点不耐烦来:“既然不信我,那又何必要问?”
  她撇着唇角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恼火了,可是落在周子衡的眼里并没有丝毫威慑力。这一刻,他反倒觉得她像极了小孩子,就连眼眶下面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隐约的淡青色都变得可爱起来。
  他也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他从不在乎别人刻意的疏远或者亲近,因为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的精力不被容许放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面。可是唯独对舒昀,他竟然也会在意这样的事。
  他明知道她别扭、固执,在很多问题上,她搪塞敷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因为她不愿意说真话,而他也一向由着她胡扯。
  那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一直追问着一个自己曾经以为很无聊的问题。
  因为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很快就沦为一片可怕的寂静。输液室的墙上挂着一只钟,秒针跳动的声音仿佛都能隐约听得见。单调枯燥的环境在无形中延长了每分每秒的正常进度。周子衡的视线在四周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又收回来,最后重新落到除他自己之外的唯一一个生命体上。他想,一定是因为三更半夜,又在这种地方,倘若不找点话题他会觉得更加无趣的。
  他为自己的反常找到了适合又合理的理由,于是心里便很快地释然了。
  舒昀通过眼角的余光扫到周子衡此刻的表情,不由一阵狐疑。她怀疑他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所以才会这样专注地看着她,而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心情十分舒畅。
  可是她实在不想再和他说话,所以轻易不去冒险挑起新的话题。尽管心里奇怪得很,但她还是选择眼不见为净,干脆扭过头去装睡。谁知道因为确实有些困倦,胃部的疼痛得到缓解之后,她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