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京城闲人(第2/3页)

那俩人怎么认识的呢?老先生给《红楼梦》上过三天课,多大的渊源啊!

却说许非进了大门,经过一架葫芦棚,又掠过两棵老丁香,顺着甬路到正房,才算进了屋子。

“朱先生!”

他叫老师都觉着低,口称先生,没有丝毫跳脱。

朱先生带着老花镜,正伏案翻书,瞧他进来,先瞅了瞅钟,“还挺准时,打哪儿来啊?”

“黑芝麻胡同。”

“怀里鼓囊囊的,又收着什么了?”

“嘿嘿,瞒不过您。”

许非把三个鼻烟壶拿出来,在案上一字摆开。

老先生可不是马卫都那个水准,搭眼一瞧,“这叫黄玉佛手鼻烟壶,鼻烟白玉用的多,黄玉少见。底下本来有个座,座上刻着花纹,跟鼻烟正好配套,你这应该是丢了。”

“嗯,这就是和田白玉的,叫白玉雕瓜,技法还不错,两个都是清中期的。”

“哎,这个好!”

老先生也精神了,拿着第三件开始教学,“鼻烟壶的料质有水晶、翡翠、玉石、玛瑙、象牙、玻璃等十几种,其中玻璃的最常见。

玻璃鼻烟壶也叫料烟壶。

因为康熙朝发明了一种套料工艺,就是在白底儿上再套上其他颜色。一层叫单套,多层叫叠套,你这个就是单套了一层蓝,所以叫蓝料。

再看画,是内画,拿小笔伸进去,在内壁慢慢勾,相当费功夫。春宫图不常见,但也不罕有,做就是做一套,你这只有单件,价值低了不少。”

最后,朱先生介绍了全名,叫:“蓝料内画春宫图鼻烟壶。”

啧!稳准狠,听着就是舒服!

许非谢过先生,笑道:“我就是收着玩的,低不低无所谓。我知道它们将来肯定值钱,但现在又不值钱,何况我也不缺钱。”

“嗯,你这个心态倒不错。”

朱家溍点点头,表示赞赏,其实也是托了探春的福,一帮大佬顾问都晓得有个叫许非的年轻人。

老先生摘下眼镜,又拿起案头的笔筒,正是前几天收的那个。

“我翻了很多文献,这个‘之羽’,确实是王之羽。此人史料极少,连出生年代都不详,但书上有这么一句话,‘少为徐氏馆甥。徐居槎里,与吴鲁珍仅隔一墙。’

《竹人录》亦载:‘王之羽从鲁珍游,尽得其运腕之法,故名冠一时。’

吴鲁珍就是吴之璠,清初的竹刻大家,从康熙朝到乾隆朝都有作品传世。王之羽既然认识吴之璠,就说明是同代人。

他作品稀少,你这个应该是真的,比较有价值,而且采用了薄地阳文之法,精湛圆熟,不见刀痕,堪称上品。”

薄地阳文,是吴之璠所创一种浅浮雕技法。

许非听的似懂非懂,反正弄明白一件事,笔筒是真的,且较有价值。因为王之羽非常冷门,若是吴之璠的作品,起码得百八十万的。

“你小子运气不错,都是好东西,拿回去好好珍藏。”

朱家溍把笔筒还给许非,俩人又闲聊了一会,他便拿着几本相关书籍告辞离开。

他敢把笔筒给朱先生,但不敢给马卫都,找马卫都多多少少为了拉关系,找朱家溍是实实在在学本事。

……

当天夜里,小四合院。

从屋顶垂下一根长长的线,吊着一个不大的灯泡,灯光很暗。许非就坐在昏灯下面,翻看着借来的书本。

自晚饭之后,他已经看了两三个小时,这会才搞懂了到底啥叫套料,啥叫黄玉,吴之璠究竟是谁,薄地阳文又是怎么回事……

“哎,学问越深说明水越深,还好我进的早。”

许非终于合上书本,拧了拧脖子,“若是九十年代入行,被坑死都活该。”

他靠着椅背,扫视了一圈屋内,这点东西一目了然。先是窗台下的一对清中期红木圆凳,然后挨着衣柜的一把红木禅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