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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卢的声音很低很沉,她道得很慢很慢,本是听不大懂这镇江口音的孟江南并不费力就听懂了她的每一句话。

灶膛里的火光在她紧缩成仁的瞳眸中烈烈跳跃。

她抓着肩上包袱的双手用力得颤抖。

他们知道……他们知道

“无论你从何处来,为何而来到沈府……”一直背对着孟江南的阿卢忽然转过身来,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用恳求的语气道,“求你都不要告诉夫人了,夫人的身子不好,自从老爷去后她便时常忘事,近半年来她更是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多得多……”

“不知她哪一日睡过去便再不会睁眼了……”

“今日是夫人的六十寿辰。”

“便让夫人觉得二小姐一直欢喜地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不悔当初的选择吧!”

阿卢说罢,随即朝孟江南跪了下来,朝她重重磕下一记响头。

不为其他,只为让沈老夫人平静地走完这一生的最后这所剩无多的日子。

孟江南慌忙将她搀起。

可听不到她答应,阿卢说什么都不起。

“我答应您。”孟江南哽咽着艰难道,“我答应您!”

阿卢再朝她磕下一记响头才肯站起身来。

孟江南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跟着阿卢重新回到堂屋,她甚至不知自己这一趟究竟来得是对还是错。

阿娘,小鱼可是做错了?

在走进堂屋之前,阿卢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来看向孟江南,低声道:“忘了告诉小小姐,我叫阿卢,夫人是我的恩人,我是两位小姐的奶娘,看着她们从小长大的。”

从走进沈府开始便一直沉默寡言的孟江南此时忽问阿卢道:“卢大娘您觉得我……长得和她像吗?”

阿卢想也不想便道:“小小姐自是长得同二小姐极为相像的。”

否则,她也不会一眼便认得出她来。

然而阿卢仅是回答,并不打算问孟江南任何一个问题。

就仿佛如同方才在后厨里她说沈老夫人那般,她亦是同样的心。

十八年过去了,一直将两位小姐视如己出的她同沈老夫人一般,都是在想着二小姐是过得幸福的,哪怕她再不会回来,可两个孩子里,能有一个好好的,她们也知足了。

如今孟江南的出现,仿佛是告诉她们这十多年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所以阿卢什么也不敢问,害怕自己一旦问了,便再骗不住自己了。

孟江南没有再说话。

她垂下了眼睑,抓着包袱系带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双手抓紧得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

老夫人当是同阿卢一样,认为阿娘死在了十八年前,尸骨无存。

而她,是因沈萱而来。

她们知晓沈萱代替阿娘成为了沈菀,可她怕是永远不知晓,当初害“死”阿娘的,便是沈萱吧!

孟江南的面色苍白得厉害,神思恍惚,以致她跨进堂屋门槛时险些被绊倒。

为不让向漠北担忧,她赶忙收拾好情绪,对上他关切的眼神时还冲他笑了笑。

“夫人,茶泡好了。”阿卢将泡好的茶水各放了一杯到他们手边,尔后转身出屋将门外那盆烧得已经无烟了的柴禾捧进来。

如今的沈府已无银钱购置木炭,而沈老夫人年纪大了极为畏寒,阿卢只能将柴禾烧来予她取暖。

孟江南低头看着那只被柴禾熏得漆黑的铜盆,再抬头看向对面满脸皱纹的沈老夫人,手里捧着茶,迟迟未喝。

只听向漠北率先道:“小鱼,今日是沈老夫人的六十寿辰,沈老夫人道是沈府已经许久未有人气了,询问你我可愿意留下来陪她老人家吃一顿饭?”

孟江南并未即刻回答,而是捧起手中的茶盏,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热烫的茶水烧着唇舌,烫得她眼角沁出了泪来,陈年旧茶的苦涩味道则是苦涩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