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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被子里的宣亲王将被角抓得紧紧,不教向漠北将被子拉开。

父子俩这一时间竟是隔着又抓着同一床被子对峙了起来,向漠北将被子愈扯愈用力,被子里的宣亲王也不肯撒手。

不知过了多久,将自己死死捂在被子里的宣亲王才慢慢将手松开。

向漠北将被沿拉到了他脖子处,让他将脑袋露出来不至于把自己给憋坏了,便收回了手来。

宣亲王侧着身,面朝里,身子半蜷起,许是此前几个时辰他都这般窝在床上的缘故,他本是顺滑的长发此刻乱糟糟的,几乎将他的脸全都遮住,他也未有抬手来将这些乱发从面前别开。

他将自己裹在床上,一动不动。

向漠北沉默地看着他,再次伸出手,将遮在他面前的头发慢慢别开。

宣亲王没有拒绝。

向漠北没有说话。

替他将头发别开后,向漠北收回手,既不言语,也不离开,就这般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守着他,也陪着他。

整间屋子安静得那从微微打开着透气的门缝里涌进来的风声尤为清晰。

就在这时断时续的风声里,终是见得宣亲王微微地动了一动。

“十岁那年,父皇封我为宣王,十二岁那年,藩地的王府建成,我理当离京就藩,可父皇膝下子嗣单薄,不舍自小身子羸弱的我离开京城,母后亦是如此。”

宣亲王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父子间的沉默,他语气幽幽,如深不见底的幽深枯井,黑暗且沉重。

“二十岁那年,父皇驾崩,我当于次年就藩,母后纵是不舍,也未有再留我,那一回,是皇兄留的我。”

宣亲王依旧背对着向漠北,缓缓地道着话,似在道与向漠北听,又似在道与他自己听。

向漠北安安静静地听着。

“于所有人眼中,皇兄是与我手足情深才将我留在京城,其实不过是害怕我就藩之后拥兵自重威胁到他的天子之位罢了。”

“我娶皎皎为妻,这天底下最满意之人,除了我自己,便是皇兄了,皎皎无依无靠,且还是罪臣之女,于他而言,甚么威胁都没有。”

“为皎皎之兄平反,让璜儿与珪儿入项氏族谱,任我在京城内呼风唤雨,看似疼极我这个唯一的手足,终究不过是要我心甘情愿地留在京城,留在他眼皮子底下罢了。”

“自小母后便同我说,他是兄,我是弟,我永远不能位于他上头,自小父皇也同我说,兄长他是君,我是臣,臣永远要辅佐于君臣服于君,无论任何方面,都不可也不能凌驾于君之上。”

“所以自小开始,我一切都不能超越他,更不能表现得比他优秀,哪怕是一首诗,我都不能作得比他好。”

“所以我任性、我不学无术、我游手好闲,我除了会投胎之外,一无是处,我任何一方面都比不上他,便是我这副病恹恹的身子骨,都远比不上他那副打小康健的身子。”

“这样的我,还有何令他所惧?”

“他会的所有东西我都会,他不会的我也都会,可他是兄,我是弟,他是君,我是臣,我时刻铭记着父皇与母后的叮嘱,我不能优秀于他,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只能将自己表现得处处不如他,父皇在世时是为了让父皇满意,父皇仙去之后则是为了有一个平和的家。”

“我处处不如他,对他本该毫无威胁,可他终究信不过我。”

“他若信得过我,便不会以京城为囚笼来困住我,他若信得过我,便不会让我在京城坐享衍国最富庶之地的食邑却让珪儿到最苦寒的边境去戍守,明面上加封与我的藩地,实则不过是以我们一家人为饵,让天生为将的珪儿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他若信得过我,六年前便不会以为怀曦之死乃我所为甚至生了将我宣亲王府上下诛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