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一惊变,整个车队立马停了下来, 鲁犇正闷得发慌, 又听了一路柳渔儿吹得啾啾啾叽叽的叶笛, 听得脑仁疼骨头缝里痒,只恨不能一手捏死那死丫头片子,见有贼人竟敢光明正大跑来挑衅, 当即蛮牛似得冲了过来,可好头上没长犄角, 不然能撞得人肠穿肚烂。

那来人吓了一跳, 叽呱一通乱喊, 柳渔儿更是吓得惊呼不已,贾先生惊忙下一头撞在车后窗窗棂上, 撞了一个大包, 连喊:“鲁壮士, 头下留人,这人说他不是贼。”

来人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蓦地往地上一跪,纳头就拜,柳渔儿见他跪倒, 跟着就跪了下去。

贾先生急急从车上下来, 还崴了脚,一拐一拐地过来问话。楼淮祀看柳渔儿错以为俞子离是主家,乐得清闲,一副后辈子孙随父长出游的纨绔样。

“这位名唤柳采, 是柳小娘子的阿爸。”贾先生道。

俞子离问道:“他们父女遇着什么难事?”

贾先生目露悲愤,老眼里满是嘲弄尖刻,对故土他无一丝怀念,唯有满腔厌恶与恨意:“索夷依水,有祭河恶俗。”

“如何祭?”俞子离问。

“嫁女。”贾先生闭了闭眼,“挑族中小至八、九,大致十四、五的貌美小娘子,盛装一番,押到河边与泥塑河神拜天地,再将人绑成跪姿跪在一叶小小的花舟上,一份一块地往船上加祭礼,等这祭礼满船压得小舟沉底,这祭祀便成了。”

楼淮祀等人全吃了一惊,齐齐看向柳渔儿,柳渔儿眼中蓄满眼泪,呜咽出声。她阿爸柳采生得矮小精瘦,肤黑发黑眸黑,半敞着短襟,系一条似裙又非裙的肥裤,扎了裤腿,打着赤脚,透着点凶悍与匪气。

“荒唐。”俞子离急恶这种愚昧之事。

贾先生讥笑:“柳采道,他们族人祭河之举由来已久,原先三年一回,近十来年却是年年祭河嫁女。族中生下的小女娘,三四岁时依稀透出秀丽的眉眼,族长与巫便会将她记下名姓,大后略是长得不如人意,便弃了,略长得秀美,便会挑去祭与河神为妻。今岁,索夷族挑中了柳渔儿。”

柳采将女儿护在身后,满脸杀意。

梅萼清对此也略有耳闻,却未曾亲见,叹了口气,也不过问为何官府不管。栖州这片地,百族混居,大家长、族长、族老能定人生死,当地“父母官”为不惹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压地头蛇的蛇头。他伸手抚了抚须,偷偷地看了眼楼淮祀,栖州的少年知州,不知会如处置。

柳采的腰间又呱呱与贾先生说了什么,贾先生怔愣一会,闭了闭眼,与俞子离与楼淮祀道:“索夷上下深认祭河能保河水波平,不发春汛,许多人家养女被选去祭河,非但不以为难,却以为荣。再者,族中还会替河神下聘,这聘礼可由女方收取……”

“原来是笔买卖。”楼淮祀双手掩着卫繁的耳朵,扬眉道。卫繁轻轻扒下他的手,张了张嘴无声道:楼哥哥,我都听见了。

跪着的柳采忽愤怒地蹦出一长串鸟语,柳渔儿掩面呜呜直哭。

贾先生面露古怪,迟疑一会,才道:“柳小娘子的阿娘便是如此,成了河河神的丈母娘,又高兴又得意,非但祈得一年风调雨顺,来世还能投个好胎。柳采不愿女儿祭河,便想举家趁夜逃出栖州,谁知……”谁知,柳母佯装答应,偷溜去找族长与巫,出卖了丈夫女儿,还口口声声丈夫迷了心窍,许是染上邪物,若没染上邪物,那片是心信不诚,要入狱底受醉,还要连累于她。

俞子离目光转向柳采,这个眉眼寻常,身材矮小的男子,身上似还残留着血腥味:“你妻子呢?”

柳采似听懂了他的问话,不待贾先生另传,从腰间抽出一把弦月似得弯刀插在地上,抬起头,沉声:“刹哦。”

“杀了。”贾先生帮他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