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这件事情虽然圣人极力压制, 但还是摧拉枯朽一般在长安城传开。

御史台灯火长燃,以张辉生御史为首的寒门年轻一派的御史们,一夜上了三十份弹劾的折子, 从静王欺男霸女到秽乱后宫, 从欺压百姓到藐视朝纲, 一桩桩一件件, 皆是放荡不敬的证据。

章回低眉顺眼, 眼观鼻子鼻观心地站在宫灯下的黑暗处, 呼吸都放平了,好似御书房内只有圣人一人。

圣人面色沉静, 每个折子都认认真真地看了过去,眉眼低垂,眼角衰老的皱纹在烛光下沟壑明显。

他啪得一声合上折子,沉默着, 最后突然冷笑一声, 沉重的眼褶微微掀起,锐利冰冷。

“旧时王谢堂前燕啊。”

章回听到圣人的喃喃自语, 心思一冽。

静王之事像一根刺, 如今已悄悄哽在圣人心头。

“圣人起了杀心,这次想必不会高举轻放。”东宫书房内, 江月楼手指上缠着一根细绸缎, 绣纹花样极为简单, 却是难得的苏绣。

温归远颔首,月白长袍,剑眉入鬓,眉宇却是紧绷如细弦。

“不曾想路相如此敏锐,下值时我看御史台的折子是被小黄门抬过来的。”

要知此事距离东宫事情发生不过两日。

江月楼细长苍白的手指缠着那根绸缎, 衬得手指如白玉,他笑着点点头:“路寻义是早有准备,现在不过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这等魄力,当断则断。”温归远感慨着,“倒是让我们的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

“这把火添得是不错,但还不够猛,不如我们再加一把。”他抬眉一笑,烛光落在他的银制的面具上,光泽闪耀,落在浅色的眸子边缘,晕开一点光亮。

一派温文尔雅的病弱模样。

温归远的视线一凝,最后落在他手中的绸缎上。

“兴庆殿的医药嬷嬷说那两个婢女身上的□□不是中原之物,洛阳乃是贯穿西域的起点,洛阳自来人文荟萃,怪医众多。”

“这条,乃是静王偏爱的苏绣。青州、兖州遍地桑麻,丝绸行极为发达,是以织造司在青州兖州和汴州各自设了分司,其中便有众多秘法,寻常难以仿制,苏绣便是其中一个秘法。”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前言不搭后语,苍白的指尖随意地抵在绸缎上,绸缎自桌角垂落,随风而动,却又挣脱不开。

“那我们怎么拿到静王的东西,如今他在凤仪殿被皇后护着。”温归远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问着。

白家在前朝也没有行动,静王作为皇后唯一的嫡子,早早被他们保护起来,甚至还推出不少人背锅,务必保全静王。

“何须要拿,一条腰带而已,不管他们认不认,圣人心中相信便可以了。”江月楼收回书,轻飘飘的绸缎飘落在地上,沉默地染上尘土。

“这些事情根本动摇不了白家。”江月楼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漆黑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不过是为了科举之际,白家能无暇顾及,方便我们动手。”

屋内两人皆是沉默。

白家这艘大船已经走了两百年,历经三朝,哪里是一个小小宫女便能撼动的。

“腰带的话,苏绣倒是不难,洛阳西域商道也经过陇西狄道和张掖郡稣得,我们的人早已破解过苏绣的织法,只是静王平日的款式模样却是要摸清的。”

此事颇为棘手,皇子皇孙的衣织虽然都记录在案,由专人保管,但寻常不会轻易让人查阅,温归远虽然可以调取查看,但太过明显。

“后宫之中除了皇后管理后宫每月调取各局资料,其他人都太扎眼了。”

江月楼咳嗽着,手掌握着桌角,手背泛出青色,待停息之后再抬头,眼底布满血丝,唇色却变成雪白之色。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帛,递到温归远面前。

“静王便服时的所有腰带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