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芊芊(第3/10页)

他父母早逝,这些年孑然一身,家中冷冷清清,直到她的到来,像带来了春的生机,给那间破瓦房增添了久违的温暖气息。

书里写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不信,拉着他浅笑盈盈,笑的满怀憧憬:“相公,我开胭脂铺好好赚钱,你也在家里好好读书,今年考不中明年考,总有一天你会高中状元,骑着大白马衣锦还乡,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她没日没夜地操劳,在街市经营着一间小小的胭脂铺,请不起人手,就把所有活儿揽过来一个人做。

如此日复一日,终于有一次,她在为张员外家送香粉时,晕倒在了火辣辣的太阳底下。

等到醒来时,她才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他们的孩子没了,那个悄悄降临了三个月的孩子没了,他赶来时就只看见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

他坐在床边抱着她哭,哭得止都止不住,把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体统都扔一边去了。

他说是他没用,没有保护好她们娘俩,他不是男人,他是个废物,枉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她听得心如刀割,却强忍住眼泪,喉头哽咽地搂着他不住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我们会儿女绕膝,过上好日子的……”

可一直迟迟没有等来第二个孩子,她身体一直养的不大好,大夫说她很难再有孕,知道消息后他一宿未睡,当天方既白时,她推开门,看见他披着衣裳坐在院中。

灰蒙蒙的天色中,他眼下一圈乌青,俊秀的脸庞像是一夜瘦削下去,憔悴不堪。

她心疼地一个劲地数落他,一边搓着他的手往嘴边呵气 ,他却忽然将她一把拉入怀中,心贴着彼此,声音嘶哑地响起:“芊芊,我不会负你,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负你。”

一遍又一遍的承诺不停回荡在耳边,仿佛还是昨天,一切历历在目。

却不过物是人非。

她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洛府门前,傻傻地笑,像个疯子,伸手捂住眼睛,只摸到穿过袖间的冷风,和那些从指缝间落下的泪水。

就在那一天,她的相公死了,她的爱情也死了。

生于承德十九年的明媚春天,死于承德二十二年的萧索秋日。

(三)

芊芊遇见谢尘时,正是最狼狈落魄的时候。

热闹的夜市间,人来人往,她坐在酒馆门前,抱着个坛子,喝的酩酊大醉。

眸中水光动人,脸上晕红泛起,那别有一番风情的模样,竟引来了几个地痞流氓。

他们拉扯她的衣裳,把她推攘到了无人的小巷,她惊恐地瞪大了眼,拼命挣扎,却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就在危急关头,谢尘从天而降,一身白袍犹如神祗,将她从昏暗的小巷中解救了出来。

她趴在他的背上,夜风吹过她的乱发,她心跳如雷,后怕不已。

谢尘不住安慰她,她渐渐缓过了神,却咬紧唇,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无声无息地就浸湿了谢尘的后背。

他赶紧问她怎么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在最凄惶无助时找到了宣泄口,无数情感汹涌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相公死了,我相公死了,我相公死了……”

不管谢尘怎么问,她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撕心裂肺的当真有如新寡。

等到再次遇见谢尘,已是三个月后,她绝色坊开张的时候。

那夜他为她找了家客栈,安顿好了后就匆匆告别,连名姓也未留下。

这回再见,他竟是来应聘坊中妆师的,雪白的宣纸上,笔走游龙,墨香扑鼻,洋洋洒洒两行字,写的漂亮极了——

又踏杨花过谢桥的谢,何处无尘埃的尘。

他抬头望向她,四目相接间笑得光风霁月,宛若故人重逢,他说:“谢尘,我叫谢尘,为红颜绝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