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海(第2/3页)

季情的故事,其实也不复杂,之所以让司年动摇,是因为它是南玻那个故事的后半部。

南玻那一族虽然实力强大,但只是千千万万海妖中的一支,人丁本就不怎么兴旺。在那动荡的几十年里,族中长老为了保存血脉,将十几个能化形的少年送到了岸上,让他们远离杀戮,去寻找最后的安身之所。

可岸上又哪里太平呢?

这群少年背井离乡,兜兜转转走遍了大半个中国,途中遭遇了许多苦难,也面临过离散。在南玻的讲述里,他们没有一个人回到大海。

战争结束后,南玻的族人们也试过去找他们。可海妖们对陆地本就不熟悉,天下之大,又要到哪里去找呢?

季情的长辈就曾遇到过其中的一个少年,他独自流浪,风尘仆仆,最终在苗疆的山崖上遇到了一株黑仙花。

黑仙花正值化形期,少年是她睁开双眼时看见的第一个人。而这个少年身上随身带着一支骨笛,他总会坐在山崖上吹陌生又好听的曲子,然后遥望远方,默默地出神。

少年不是总留在山崖上的,他到处闯荡,不断地磨砺着自己,而后告诉黑仙花——我总有一天要回到大海里去。

黑仙花也不总是那个坐在悬崖峭壁上晃荡着双腿看月亮的天真少女,她会挎着少年给她编的小竹篮,下山去给人义诊。

那样的日子过了十年,十年对于妖怪来说眨眼一瞬,但在那样的年头里,却是漫长又珍贵的十年。

少年跟飞鸟是朋友,他说他们那一族跟飞鸟的关系都很好,所以他每次去到远方的时候,都会托飞鸟带信回来。

有时是一只大雁,有时是一只鹰,有时是燕子,也有时是一只小麻雀。

海妖与草木的文字不相通,他们便用人类的语言来通信。写得不是很好看,错字连篇,还连写带画,总之都很滑稽。

后来,少年终于走了,没有再回来。但黑仙花永远记得他临走前说过的那句话,他说:“等我回来,我带你一起去看看大海。”

大海距离山崖很遥远,她以为来回一次要很久很久,所以等啊等,却始终没有等到。飞鸟也不再带回他的消息了,山崖上飞过的九万多只的鸟儿里,没有一只知晓他的消息。

于是黑仙花决定自己去找,她根据早前的那些信,循着他留下的足迹找到了长江,又沿着长江一路往东。

她走了很久很久,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最终站在了上海的外白渡桥上。

从上海出去,就是东海,黑仙花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他的故乡,在她看来所有的海几乎都是相通的,哪儿分得清呢。

可所有的线索都在这里断了,她在上海待了很久,又辗转南下。

最终,她定居在珠海。可能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里距离少年真正的故乡其实很近很近。而骨笛的出现,令往事重启,听故事的人往往会问——少年最后回到大海了吗?

南玻的回答似乎应证了一个悲伤的事实,但就像黑仙花以为的那样,所有的海都是想通的,那他或许已经回到了故乡也说不一定。

段章说:“其实这让我想起了我太爷和太奶奶。”

司年:“嗯?”

“我太爷留洋十年,太奶奶等了他十年。老头子说,他们是没有定过盟约的,也是这么一封信两封信的维持着,那时候的人表达感情都太含蓄,没想到最后还能在一起。”段章有时会很佩服那位坚韧的女子,虽然他没有见过她,但总能从各个方面看到她留在家里的痕迹。

段既明回国的时候,甜姐儿已经三十多了。一个是留洋多年学成归来的知识分子,一个是开酱菜铺子的寡妇,西装革履对青花棉布,谁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成。

很多人都替段既明惋惜,风言风语如刀如剑,但甜姐儿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