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第4/5页)

对于礼貌性的安慰,她不是轻信就是否定,从不会笑着说谢谢。

回宿舍时候我们决定换一条路。

阿紫抱着材料,恋恋回望着那条美丽而恐怖的路,说:“咱们刚刚跑得像电影一样。”

十八九岁的年纪,有爱恨情仇,一举一动都被摄像机追着,哭笑都漂亮,音乐起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奔跑。

应该是这样的吧,说不清楚具体是哪一部,但一定有一部。

隔了几天,我赶在洗衣房关门前才去拿放置了两天的衣服,低头一闻都快有馊味了,连忙往楼上跑,试图赶在熄灯前将衣服都晾好。

在一楼才上了几级台阶,我就听到了阿紫的声音。一二层之间拐角的平台上,阿紫正讲着电话,两只细细的胳膊拄在窗台边,一只手捧电话一只手捧脸,身体重心偏移着一只腿,另一则翘起来,一晃一晃的,拖鞋啪嗒啪嗒敲着脚底板。

我第一次见到阿紫这么自信又畅快地和一个人讲话,身上沐浴着人生导师才有的霞光。

我拎着两个塑料桶,低着头从她身后挤过,倒是她拍了我肩膀一下和我打招呼,然后对着话筒那边轻声解释,她说着家乡话,语气我能听出个大概,“能想到的我都讲到了,复习加油,我碰见同学了,得挂了。”

阿紫结束这一段对话的方式,比我拒绝她的那一次要高明。

半干的床单还是有点重的,阿紫帮我拎了一桶,我调侃她是不是给男朋友打电话,阿紫连摇头都很认真,眼镜都歪了。

“我们高中的学弟也要考光华,班主任让我多给他介绍一下。”

“你是你们家乡最优秀的学生了吧,家里人和班主任都骄傲死了。”

“暑假我还要回学校作报告。”阿紫干巴巴地说,却也没压住喜悦,还是弯起眼睛,捂住嘴。

我们已经走回了西侧二楼,我要把桶从她手里接过来,发现阿紫低着头。她短暂的开心好像被阴凉狭长的走廊吸干了。

“学弟和老师在电话里一直夸我上高中时候有多优秀,我在咱们这边听着难受,就去了那半边听。”

洗衣房在东侧楼的一层,我们院女生住在西侧楼的二层,两边向来是各走各的楼梯。阿紫远离了现在的同学,特意跑去空旷的洗衣房楼上,那些来自过去的热情赞美才终于不再刺耳。

阿紫并没像她所担心的那样引起别人的嘲笑和议论。大学四年过去了,有些男生还不知道她是谁。

我总会格外注意她一些。发现阿紫的变化是在大一暑假军训的时候,我们分到同一个班。训练间歇,她总会从迷彩服口袋掏出一个东西“扑哧”地喷一下脸。

大家在树荫下躲避毒辣的日头,有女生带着笑说起,阿紫从屈臣氏买了好多十块钱一瓶的玫瑰喷雾,每五分钟喷一次,“特别注意保养。”

阿紫真的不好看,所以女生这样一说,大家都没法接。我生硬地插话,说自己涂防晒时候顾脸不顾脖子导致晒黑了,好心疼……话题勉强转了方向。

让我惊讶的是当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同级有一位很有争议的姑娘,很漂亮也很洒脱。她是军训教官们很喜欢捉弄的对象——故意让她站军姿,故意对她呼来喝去,她也不示弱,很敢讲话,每次都顶回去,教官们也并不真的对她生气。

自然有女生背地里看不顺眼。

吃晚饭前大家例行排成队列在食堂前站军姿,饿着肚子齐唱了好几遍《团结就是力量》,教官却迟迟不放行,又笑着训斥那个漂亮女生站没站相。漂亮女生还没开口,另一个女声插话道:“饿得都站不直了嘛。”

声音不算好听,撒娇也没成功。

是阿紫。

教官自然没有理睬阿紫,反而瞪了她一眼。当天夜里卧谈,大家有了新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