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路易丝没有告诉他,这间小公寓只是一个洞穴,并非主要的居住地,她只是来这里隐藏一下她的疲惫而已。她的生活是在别处。每天,她都在保罗和米莉亚姆的房子里洗澡。她在他们的卧室脱去衣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放在夫妻俩的床上。然后她穿过客厅,来到浴室。亚当坐在地上,她就打他面前过。她看着孩子咿咿呀呀的,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出卖她的秘密。他不会谈及路易丝的身体,她那如雕塑一般雪白的身体,她那因为很少见太阳而泛着珍珠色的乳房。

她从来不关浴室门,这样能听到孩子的响动。她打开水,很长时间就这么待在炽热的水柱下,一动不动,能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洗完她也不会立刻穿上衣服。她将手指深入米莉亚姆堆成山的护肤品罐子里,她揉搓着她的小腿肚、臀部、胳膊。她赤着脚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身上包着一条白色浴巾,她自己的浴巾。每天,她悄悄地把自己浴巾藏在壁橱一堆毛巾下面。这是她的浴巾。

“您知道有问题,可是您却不想解决?您情愿像罗姆人一样生活吗?”

这间郊区的小房子,他是出于某种感伤才留了下来。看到淋浴塌了,阿里扎尔表现得很是夸张。他大口喘气,添油加醋,将手覆在额头上。他用指尖摸了摸黑色的泡沫,摇摇头,就好像现在只凭他来判断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他高声评估维修需要的费用。“至少要八百欧元。”他充分展示了他装修的知识,使用的都是技术词汇,说要超过十五天才能修复这场灾难。他想要给这个金发的小个子女人留下深刻印象,而路易丝什么也没有说。

“她或许想着她还有押金。”他想。那个时候,是他坚持要她多付了两个月的租金,作为保证金。“这样说不太好,但是我们真不能太相信别人。”在房东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把押金归还过房客。没有人是那么小心的:总是能知道点什么,能够找出点问题来,哪里的一个污点,或是有什么地方被蹭破了。

阿里扎尔很有生意头脑。三十年里,他一直在法国和波兰间开重型卡车。他就在驾驶舱睡觉,吃得很少,抵御自己的所有欲望。在强制休息的时间问题上,他总是撒谎。想到自己少花的钱,他就得到了安慰,他对自己感到很满意,想着自己的种种牺牲能够换取未来的财富。

年复一年,他在郊区买下一间间小房子,加以翻新。他把房子租出去,价钱高得离谱,可是他的租客往往没的选择。每个月底,他总是会巡视一圈,挨个收取房租。他的脑袋出现在门洞里,有时,他还会坚持要进去,说要“看一眼”,要“知道一切都好”。他提一些很冒失的问题,租客们往往都不愿回答,心里巴不得他早些离开,早些出了他们的厨房,早些把探在壁橱里的鼻子收回去。但是他总是想办法留下来,最终人们只好客气一下,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而他也总是接受,总是慢慢地啜饮。他说起自己背疼——“三十年开卡车,这真是折磨人”——他开启了对话模式。

他喜欢把房子租给女人,因为女人更当心,也没有那么多事。他偏向于女大学生、单身母亲或是离婚的女人,但不能上年纪,上了年纪的女人会就此安顿下来,而且不付房租,因为她们有自己的准则。所以就有了路易丝,带着忧郁的微笑,金色的头发,迷茫的神情。她是阿里扎尔一个旧租户推荐的,亨利蒙多尔医院的一个护士,那个护士总是准时支付房租。

该死的感伤主义。这个路易丝是孤身一人。没有孩子,丈夫死了,已经入葬。她就站在那里,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卷钞票,他觉得她很美,穿着娃娃领衬衫,举止优雅。她望着他,非常温顺,充满感激。她嘟哝着说:“我病了一段时间,病得很厉害。”而那会儿,他真想问问她,问她丈夫死后做了些什么,问她从哪儿来,问她生的是什么病。她又说:“我才找到工作,在巴黎市内,那户人家很好。”对话于是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