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第4/6页)

她唤了宫人来,吩咐道:“将那壶酒取来。”

淑妃疑惑。

宫人很快便端着酒壶来了,还取了两个小酒盏。酒盏是玉质的,皇后喜好玉,尤其白玉,殿中器皿多半皆用玉。

她亲自斟了酒,将其中一盏递与淑妃:“尝尝……”

淑妃接过,抿了一口,容色渐渐舒展,她欣喜道:“是兰花酿。”

皇后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是她们一同酿的兰花酿。

她们初见那日,一同种了一片兰草,至夏日兰花盛放,她们一同赏花。

而后花败了,淑妃与皇后又一同将落败的花收起来,添上蜜,酿成了酒,就埋在仁明殿的那株青松下。

而今大雪纷飞,酒成,皇后将酒起了出来,烫上一壶,与淑妃共饮。

淑妃好酒,家中时常与兄长们一同饮酒,寻常不醉。

可今日,只抿了一口,就着皇后柔美的容颜温婉的笑,她却觉神魂颠倒,仿佛便就此醉了。

她除了鞋袜,爬上榻,伏在皇后膝上,皇后见她脸颊红红的,以为她不善饮酒,只一盏就竟醉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抚摸淑妃柔软的额发。

淑妃望着她,醉意迷蒙:“皇后娘娘,我喜欢芍药,明年春日,臣妾还陪您种花,您分一半地种上芍药可好?”

“好……”皇后答允了她。

之后到了春日,皇后果然准备芍药种子,那一片地,一半种兰草,一半种芍药,待到花开,一半清雅,一半绝艳,竟说不出来的和谐。

及至花败,仍是酿酒。

淑妃酒量惊人,其他酒百杯不醉,可若是皇后亲手娘的兰花酿,区区一盏便足以使她酩酊大醉数十载。

她也不知何时动的心,又是何时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仿佛恍然间这人就在她心里。

到了第三年的漫天大雪纷飞时,她情难自抑,倾身吻了她。

皇后容色大变,过了半晌方道:“淑妃自重。”

寥寥四字,便令她遍体鳞伤,她不敢再去见她,纵是偶然路上见了也不敢与她对视。

往日情分全断。

直到又过一年冬日,仁明殿送了一坛兰花酿来,她饮了一盏,泣不成声,那日她借酒意去了仁明殿,便见那园子里花都开败了,却仍看得出,一半兰草,一半芍药。

皇后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淑妃拉着她的手,逼问她心中可曾有过她。

她步步紧逼,皇后紧闭了眼,不愿开口。

淑妃从未那般绝望,她望着她,低声道:“我有身孕了。”

皇后愣住了,她低头望向她的小腹,缓缓地抬手,手心贴在她的小腹上。淑妃感觉得到,她的手在颤。

她想起与皇后初见那日,皇后说的那句“难以随心所欲”。

她如今明白了,不只是皇后,这后宫中人人都难随心所欲。

“你就当这是我为你生的孩子可好?让她唤你母后,你愿不愿意疼她?”淑妃几近哀求地问道。

皇后抽回了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直到明苏降生,淑妃又问了她一遍:“你就当这是我为你的孩子,可好?”

她仍是沉默。

淑妃手足无措,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皇后对她大抵是真的从未动过心,否则何以一字软话都不肯给。

她带着明苏长大,比往日更避着皇后,她不去请安,每每遇见,她都远远地避开,她想,再不相见,或许更好。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兰花酿,想起校场,想起纸笺上那人亲手写下的字,想起诗会上,她凑到她耳边,帮她作弊,想起她用了药,眉头紧皱,那样端庄的一个人,竟是怕苦,想起许许多多,想得日日夜夜都撕裂心扉。

直到那一日,她带着明苏在御花园里玩,错眼不见,明苏就跑远了。

她追过去,便见转角处,明苏站在皇后身前。

皇后蹲下来,柔声问她:“你是明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