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苍空使者(四)(第2/4页)

薇拉没有看见猛然站起身的姜茗,没有看见她摁在玻璃墙上却又仿佛触电般收回的手,更没有看见她明灭不定的神情。

痛,剧烈的疼痛。

仿佛万千刀刃切割在四肢百骸,仿佛无孔不入的风侵蚀着残破的躯体,大地满目疮痍,薇拉抬起手,却窥见自己的手上满是被腐蚀出来的坑坑洼洼的黑洞。

比烈火焚身更加剧烈的痛楚,意识混沌之中薇拉隐隐听见有人破音般的惨叫,竭嘶底里,凄惨无比——可是等到咽喉的剧痛如尖刃般刺进脑海,她才发现发出惨叫声的原来是自己。

身体不断破碎成粉尘又不断重组,薇拉不记得自己是否有为此而哭泣,但她在绝望中朝着天空伸出手,想要握住一线的光明。

一缕银色的发安静地落入了她的掌心,薇拉记得那是父的颜色,掬在手掌中就像一捧静谧流淌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生宁静。

月光清寒,却照亮了她无边的黑夜。

薇拉抿了抿苍白的唇,却只尝到满口铁锈的腥气,她不管不顾地拽着那一缕发,唯恐一松手,最后的光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实验体……溃散的精神状态逐渐趋于稳定……”

“请……泽弗恩大人……保持……”

耳边传来细碎的沙沙声,有人伸出手将薇拉轻柔的抱起,在她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满怀怜爱痛惜之意。

“……”薇拉将下巴抵在那人的肩膀上,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人的一缕发,茶金色的眼眸神光溃散,像一块破碎龟裂的水晶。

她流泪,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软软地哽咽着,却久久都未能将那些堵在心口的倾述之语说出口。

为什么遭受着一切的是我?……不能说。

为什么活着就一定要经历离别与痛苦?……不能说。

为什么我生来就必须承担这份责任,从来没有抉择前行道路的自由?……这种话,也不能说。

“父……”薇拉因为剧痛而蜷缩成了一团,后背肩胛处瘦削的骨头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骨而出,“小鸟,真的应该住笼子吗?”

一直重复拍抚动作的手微微一顿,泽弗恩沉默地凝视着怀中鲜血淋漓的人形,一时间只感到窒息。

他听见自己气息不稳地回答道:“鸟儿本应该属于青空,是人类贪婪无度,才将它锁进了笼子。”

——若要将自己遭受的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宿命,这是何等的可笑与荒谬?

“薇拉。”泽弗恩握着女孩幼弱纤细的手,看着她皮肤绽裂,鲜血一点点濡湿了手术台,铁锈的腥气几乎要将咽喉黏连在一起,“恨我吧,没有关系的。”

事实上,对于泽弗恩而言,被人憎恨远远好过于被人原谅——因为从一开始决定走上这条遍布鲜血的罪恶之路,他就没想过得到他人的宽恕。

他知道自己罪恶滔天,却从没想过回头,更不需要一个饱受折磨的孩子原谅他犯下的罪过。

泽弗恩在手术台边守了三天,昏迷中的薇拉死死地拽着他的一缕发,像落入地狱的人抓住了那垂下来的一根蜘蛛丝一样。

女孩的身体不断分解不断重组,那过于惨烈的画面令人不忍瞩目,就连早已看惯了死亡的科研人员都忍不住背过身去,仓皇地拭去眼角的泪珠。

流淌在地上的血水被一遍遍冲洗,直到金属铸成的壁垒都染上了洗刷不去的猩红,泽弗恩才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侍从,摇摇晃晃地拿起了手术刀。

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早已停止了呼吸,她的身躯在多次分裂重组后化作了焦木一般的漆黑,周身遍布红色的裂纹,宛如岩浆荼毒过的土地。

“挖出来。”泽弗恩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那是希望被剥夺、难以抑制其惨淡绝望的困兽般的悲鸣,“……将苍穹之石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