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第2/4页)

“那么你无意结婚?”欧阳天风钉了一句。

“没有!”

“也对!”欧阳天风又转了转眼珠:“作官本来是件要紧的事吗!我说,你给老赵也运动着吧?”

“正在进行,成功与否还不敢定!”

“我盼着你们两个都抖起来,我欧阳算有饭吃了!”

“自然!”

“老武!你回公寓吗?”

“不!还要去访几位同事的,晚上还要请客!”

“那么,咱们晚上公寓见吧!谢谢你,老武!”欧阳天风辞别了武端,慌着忙着回公寓。

2

“老赵!老赵!”

“谁呀?”赵子曰故意的问。

“我?”欧阳天风开开屋门进去。

“欧阳天风呀!还理咱这不作官的吗?”赵子曰本来在椅子坐着,反倒一头躺在床上。

“老赵!你可别这么着!”欧阳天风板着脸说:“我一切的行动全是为你好!”

“不理我,冰着我,也是为我好?嘻嘻!”

“那是!难道你不明白前几天我和老武犯心吗?现在他作了官,不用说,你得求他提拔你了。可是,设若他一想:咱们俩是好朋友,他因为恨我,就许也把你搁在脖子后头!我舍着脸去见他,并不是为我,我决不求他,为你!为你!你走后,你看我这个托付他,给你托付!为真朋友吗,舍脸?杀身也干!你姓赵的明白这个?”

“得!算你会说!小嘴儿叭哒叭哒小梆子似的!”赵子曰坐起来笑了。

“干吗会说呀,我真那么办来着!我问你,老武给你运动的怎样了?”

“他说只有文书科有个录事的缺,我告诉他不必给我活动,咱老赵穷死也不当二十块钱的小录事!”

“什么?你拒绝了他?你算行!姓赵的,你这辈子算作不上有了!”欧阳天风真的急了,一个劲摇头叹息。“不作官就不作,反正不当小录事!”赵子曰坚决而自尊的说。

“比如你为我去当录事,把二十块钱给我,你去不去?”

“我给你二十块钱,不必去当录事!再说,我可以给你谋个录事,假如你有当录事的瘾!”

“我也得会写字呀,这不是打哈哈吗!也好,老赵,我佩服你的志愿远大!得!把这一篇揭开,该说些新鲜的了:后天,礼拜六,下午三点钟到青云茶楼上去见她!……”

3

青云阁商场所卖的国货,除了竹板包锡的小刀小枪,和血丝糊拉的鬼脸儿,要算茶楼中的“坐打二簧”为最纯粹。这种消遣,非是地道中国人决不会欣赏其中的滋味。所谓地道中国人者是:第一,要有个能容三壶龙井茶,十碟五香瓜子的胃;第二,要有一对铁作的耳膜。有了这两件,然后才能在卧椅上一躺,大锣正在耳底下当当的敲着“四起头”,唢呐狼嚎鬼叫的吹着“急急风”。

有些洋人信口乱道,把一切污浊的气味叫作“中国味儿”,管一切乱七八糟不干净的食品叫“中国杂碎”。其实这群洋人要细心检查检查中国人的身体构造,他们当时就得哑然自笑而钦佩中国人的身体构造是世界上最进化的,最完美的。因为中国人长着铁鼻子,天然的闻不见臭味;中国人长着铜胃,莫说干炸丸子,埋了一百二十多年的老松花蛋,就是肉片炒石头子也到胃里就化。同样,为叫洋人明白中国音乐与歌唱,最好把他们放在青云阁茶楼上;设若他们命不该绝,一时不致震死,他们至少也可以锻炼出一双铁耳朵来。他们有了铁耳朵之后,敢保他们不再说这大锣大鼓是野蛮音乐,而反恨他们以前的耳朵长的不对。

欧阳天风和赵子曰到了青云阁,找了一间雅座,等着王女士。“坐打二簧”已经开锣,当当当当敲得那么有板有眼的把脑子震得生疼。锣鼓打过三通,开场戏是《太师回朝》。那位太师的嗓音:粗而直象牛,宽而破象猪。牛吼猪叫声中,夹着几声干而脆的彩声,象狗。这一团牛猪狗的美,把赵子曰的戏瘾钩起来了。摇着头一面嗑瓜子一面哼唧着:“太师爷,回朝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