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这样多久了?”

“回陛下, 从进来那日起就是这般模样。”

纪宣灵没再多问,让人打开了牢房门。

牢房里光线昏暗,谷彦林靠坐在墙角, 辨不清脸上神情。

“吕源罪名已定。”

纪宣灵原本也没打算放过他, 只待西南事毕, 就回来处置他,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提前了。

“谷文翰所行之事,皆有你在其中推波助澜, 还有促使陈锳与梁国三皇子结盟,擅闯王府威胁摄政王。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这样心计心机都十分深沉,做事又随心所欲的人,纪宣灵断不会再留他。

谷彦林一动不动, 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吕思雍今日下葬。”

听到此处, 他总算有了些反应, 抬眸看向纪宣灵, 声音略有些嘶哑, “让我去见他……”

纪宣灵选择说出这个消息,实际上已经是答应他了,却还是哂笑道:“你竟还有脸过去?”

谷彦林不语。

长久的沉默后,纪宣灵负手离开, 走到牢房门口时停下, 微微转过头来,如他所愿道:“明日葬礼过后, 你便去吧。”

只当是,最后的告别。

吕思雍的长眠之地与其他人并无不同,一抔黄土, 一块墓碑,除此以外,人死灯灭,什么都留不下来。

谷彦林蹲下来,指尖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竟是笑了。

“真是个傻瓜……”他说。

一如初见时那般。

不过吕思雍从来不是什么聪明人,直至死的那一刻,他都以为和谷彦林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鱼龙混杂的秋水坊里。

谷彦林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混迹烟花柳巷之人,以至于吕思雍听到他说自己是秋水坊老板的时候,还很不相信。

至于他最后是如何相信的,全因谷彦林身体力行的为他诠释了何谓斯文败类。

“吕公子可想玩点新鲜的?”谷彦林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然而眉头一挑,又尽是挑衅和诱惑。

“我倒要瞧瞧有多新鲜。”

就这么一句话,吕思雍把自己给卖了。

翌日醒来时,吕思雍忍着腰间酸痛,龇牙咧嘴扬起手欲给他一巴掌,被谷彦林扣住了手腕。

“吕公子这是做什么?”

他明知故问。

“你戏弄本公子!”说什么玩点新鲜的,分明是在玩他!

谷彦林脸上一副促狭之意,意有所指般看向他腰间,问道:“吕公子难道未曾得趣?”

那时吕思雍涨红了脸,竟是认真回想了一番,最后老实说了个“有”字。

二人从此纠缠不休,直至死别。

吕思雍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初见,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得多。

谷彦林六岁那年,府中势力的下人们为了讨好主母夫人,在谷文翰过寿当日,将他锁在了柴房里。

孰料天干物燥,厨房的人做事又不干净,夜里走水,竟是殃及到了隔壁柴房里的谷彦林。

大火弥漫,谁也没想起来柴房里还有个孩子。

谷彦林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烧死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柴房墙角有个忘记被填上的窟窿,他就从那里爬了出去,在一片慌乱中悄悄地离开了。

只有不是谷家,去哪里都好。

后半夜,天上下起了雨,他漫无目的走了许久,最终还是倒在了当时还是个小小御史的吕府门前。

吕思雍第二天一早出门玩耍的时候被他绊了一跤,骂骂咧咧将人捡了回去。

谷彦林醒来时,吕思雍就趴在床头托着脑袋看他,见他睁开眼,张口问他是谁。

“…”

“罢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害我没能出门,今天就留在这里陪我玩好了。”

小时候的吕思雍白白嫩嫩的一团,干净得不像话,和刚经历一场生死从火海里逃出来,满身脏污的谷彦林,宛若云泥之别。

他没问到谷彦林的任何信息,却三言两语把自己的老底透露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