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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细细划算了一番,就到下班时间了。朱怀镜回到家里,刚坐下,香妹领着儿子琪琪开门进来了。琪琪叫了声爸爸,没有像往常那样跑过来同他亲热。香妹望了男人一眼,不冷不热,说:“啊呀呀,稀客稀客,什么时候到的?”

朱怀镜见妻子嘴角上挂着嘲讽而怨艾的笑,心里发毛。他朝儿子招招手,儿子这才跑了过来。他问儿子寒假作业天天做吗?跟妈妈上班不调皮吗?香妹不再理他,进厨房忙做中饭去了。朱怀镜同儿子说说话,心里慢慢才不再慌乱。他这才过去,倚着厨房门,同香妹说起让四毛来当维修队包头的事。

说到正事,香妹也像没有气了,只问:“四毛有这个本事吗?我知道这是个好事,只要他吃得下,准会发财的。给他Call个机吧,让他来一下。”

朱怀镜笑问:“四毛也买传呼机了?蛮洋气嘛!”

香妹揩揩手,去打传呼。朱怀镜猛然想起宋达清还等着他的电话。香妹放下电话,说:“四毛回电话,你同他说吧。”

朱怀镜先挂了宋达清电话:“喂,老宋吗?实在对不起。刚才向司马市长汇报完了之后,他正好有个应酬,要我一道作陪。我们再联系好吗?对不起对不起。哦,还有个事,你知道袁小奇现在哪里去了吗?下次我们会面把他也叫上吧。”

宋达清说:“袁小奇现在是云游四方,仙踪不定。我找找他吧。”

朱怀镜故意高声大气,好让香妹在厨房里听得见。他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是四毛回机,朱怀镜让他马上过来一下。

朱怀镜又走到厨房门口,望着香妹做饭菜。香妹回头望望他,目光温存多了,嘴上却仍怪他,说:“你现在扯谎不要起稿子了,张口就来。老宋也是帮了我们大忙的,你就这么哄人家。”

他知道香妹其实很高兴他中午没出去吃饭,便索性发挥起来:“这一段应酬太多了。晚上龙兴大酒店的雷老总要请,中午宋达清要请。我只好扯谎推脱老宋了。要不然,我回家你得问我贵姓了。”

香妹叹道:“女人啊,嫁人不要嫁太窝囊的,也不要嫁太出色的。只需嫁个平平常常的,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最好了。”

朱怀镜嘿嘿一笑,问:“我是窝囊的,还是出色的?”

香妹就笑他,叫他别得意忘形了。饭菜很快弄好了,四毛也来了。多日不见,朱怀镜发现四毛整个变了样,衣服讲究多了,头发也打摩丝了。人也大方些,却有些不是味道,坐下来就跷起二郎腿一弹一弹的。但毕竟是香妹的表弟,朱怀镜也不好说他什么,只是客气地请他坐。四毛说吃过饭了,也就不勉强了,由他一个人坐着看电视。

吃饭间,朱怀镜说起了韩处长让四毛当维修队包头的事。四毛听了眼睛一亮,脸都红了,人也拘谨起来。朱怀镜问他自己有没有把握搞好。四毛搓手摸脚一会儿,说:“没问题吧。我在别人手下干了这么多年,见也见得多了。”

香妹总是护着这位表弟的,说:“他几兄弟,就四毛读到高中,人也聪明。我见过那么多的包头,连个发票都开不好,却大把大把赚票子。我看四毛搞得好这个事。”

朱怀镜就对四毛说:“那好,这是个机会,你自己要好好珍惜。下午你去韩处长办公室,他要找你谈谈。你大方一点,都是乌县老乡,没关系的。你回去吧,中午好好想想,做个思想准备。”

四毛就告辞了。吃了中饭,时间不早了,朱怀镜想午睡,也睡不成了。一家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好有琪琪喜欢看的动画片,就依了他。两口子说着闲话。取暖器红得夸张,还煽情地转动着,热气却并不怎么顶事。朱怀镜越坐越冷,浑身寒气阵阵。政府大院什么都讲等级,只有市级干部和厅局级干部楼的暖气二十四小时供应,处级干部楼只有晚上六点钟到十点钟才供暖。一般干部楼就只有自己想办法取暖了,你钻被窝也好,钻牛肚也好,都由你自己。你想活得舒服些,就拼命往上爬吧。朱怀镜发现屋里冷冷清清,缺乏生气。再看看香妹,眼角的鱼尾纹紊乱而深密,脸面很是憔悴。儿子是搬了个小凳坐在妈妈双膝间的,神情专注地看着电视。儿子面色略显苍白,头发似乎也有些发枯。朱怀镜好像第一次注意到妻儿是这般模样了,胸口隐隐作起痛来。他很内疚,心想晚上龙兴大酒店的应酬还是借故推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