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秦月说这两句话时, 既不响亮,也不铿锵,语气淡然。

宁宁大致能分辨大人是不是在哄骗自己, 又是不是在说大话,她觉得娘亲没有在骗她。她并非没听过别人高谈阔论, 平日里她在前朝大殿、在议事大厅时常会听到男人说类似的话, 可还是头一回听见女儿说这种话, 顿生离奇之感。

秦月将语气放得柔缓一些:“你还小,是不是听不懂?”

原本像宁宁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才刚开始启蒙,能背几首诗, 背个三字经, 就算是很聪慧了。但萧叡早就带着宁宁学字了,照雪翠说的,宁宁应当起码识得一千多个字了。识字是识字, 懂事是懂事,两码事。

宁宁怔怔地摇了摇头, 又点点头, 她对这个不够温柔的娘亲不再是依赖撒娇之情,但起码不再讨厌, 她不知怎的紧张起来,心砰砰跳, 说:“父皇也会教我的。”

很是自信。

秦月无奈而怜爱地望着自己可爱的小女儿:“他教你,和我教你不同。既知我没死, 他心头重负释然, 年岁又长,且你渐渐长大,有了自保能力, 已过了最容易夭折的年纪,将来未必不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我不想再挑拨你和你父皇之间的父女之情,他的确对你宠爱有加……你在他掌心长大,自然视他为整片天,对他信任不疑。”

“女人和男人的法子不一样,就算你是公主也是这个道理。”

宁宁心中只朦胧地觉得娘亲说的不错,直到现在还有人时常觐见因为她是公主,父皇带她做这坐那不合规矩,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那么聒噪烦人。

母女俩在此事上达成一致。

秦月说:“你明日不是还要去上课?将你教了什么,做什么作业拿来,我先看一看。”

说到这个,宁宁小脸一红,像是才记起来:“明早太傅要检查的功课,我还没有写完。我等下就写。”

萧叡老实地没有窥听,他非常好奇,怀袖说了什么,不到小半个时辰,居然把宁宁哄好了,回来收拾了书本,说要去娘亲那里写作业、念书。

没一会儿,他就瞧见母女俩在花影日下,他第一次瞧见宁宁那般沉静地在写字儿。

秦月没马上指点她,让她自个儿写写看。

她大致对宁宁的脾气也有了个了解,不过再看她鞋子,就更懂了,宁宁一开始写得极好,比同龄孩子端正多了,也比复哥儿好,且她的笔迹和萧叡如出一辙,她觉得萧叡一定是直接拿自己写的给孩子临摹,但写到后面,她见没有大人监管,渐渐松懈偷懒,写得歪来倒去,丑陋至极,显然性格浮躁。

她在旁边翻了翻宁宁平日里学的书,与她想的不同,不是什么《女则》《闺训》,竟然是正儿八经的学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说呢……不像是女儿家要学的,也不像书香世家科举应试之事,也不是萧叡幼时学的……

她放下书。

给宁宁批阅作业,无情地抽出她藏在地下的练字纸张:“我若是先生,看到你这孬字儿,定要打你手板心。”

宁宁还挺理直气壮:“太傅要训我,但不打我手板心,爹爹都不打我。”

秦月目瞪口呆,啧啧道:“真是慈父多败儿。”

宁宁装傻地笑笑。

秦月说:“重写。”

宁宁哼唧哼唧,也不耍赖,铺好纸,重新写字去了。

秦月不适地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抬眸望见萧叡,萧叡也把书桌挪到相对的窗下办公,抬头就能看到彼此。

秦月当没看见他,低下头。

萧叡看了一眼融洽相处的妻女,这几日盘桓在胸口的郁卒消散许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卑鄙地想,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他妻贤子孝、美满幸福一般。能有这么一刻也是好的。

萧叡议事倒没特意关门。

心腹前来回复差使,他负责监视北狄人,不过并没什么可疑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