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魔域九重,魔宫。

魔尊负手而立,看着白玉床上再度被迫陷入沉眠之人,静默良久,忽而自嘲一笑。

什么时候,他顾暝渊也需动用这等手段,迫使一个人屈从于他?

他忆起初见姬临川时,这人胸口被长剑穿透,汩汩鲜血沾湿了白衣,明明已濒临死亡,神色却仍旧淡漠,仿佛生死对其而言,并非是如何重要之物。

眼看这人瞳孔将近涣散,气息微不可闻,恰巧路过魔域外围的他,竟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不由自主走到这人面前,将其拦腰抱起,用丹药堪堪吊住其一条性命。

顾暝渊素来不是心怀善念之人,不过人已是救了,便细细端详起了这人面容来。

他越看,越是觉得其眉目宛如天成,清冷孤绝得不染世俗尘埃,乃至让他回想起了,那渺渺岁月之前,那早已不可捉摸的记忆。

于是,便将其带回魔宫,炼制成剑。

他原以为,自己带回来的,不过是一个恰合眼缘的暖床人,亦或是用以炼剑的良材。

然而事情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魔剑炼成之日,他忽有所感。随即,世所罕见的九重雷劫便如同疯了一般劈下,却并未劈在那把已达上界魔器级别的魔剑上,反倒是劈了他这个炼剑之人。

顾暝渊当时有些怔愣。

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雷劫了?

犹记得上一次所见,还是那人魂飞魄散之时。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极端恶劣起来,大乘期巅峰沉淀数千年的可怕实力猛然爆发,强行与那雷劫抗衡对峙。

那是此界天道几乎倾尽全力的一次雷劫,整整四十九日,每一道都能够令普通大乘期修士灰飞烟灭的劫雷连续劈下,打在顾暝渊身上,仿佛诉说着天道对其的怒意。

劈到第四十九日,顾暝渊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怒反笑,在雷劫中抽空伸手将那把祭炼完好的魔剑拿起,迎着天劫挥出一道剑光。

下一刻。

那徘徊不去的劫云,便在这轻轻巧巧的一道攻击中土崩瓦解,不甘不愿地散去。

那时他便知道,他一时兴起救回来的这个青年道修,是此界天命之子。

——受尽天地眷顾,注定一路顺遂,得道飞升之人。

而他将其炼制成剑,断其道途,便相当于违逆天命。所以,他才会遭受这场无妄劫灾。不但如此,他还感觉得到,自那以后,此界法则对他的压制和排斥比之以往更深了数分。

好一个天命之子,顾暝渊眼神幽暗。

他恨这天道久矣,而任何受这天道庇护之人,他亦是痛恨至极。

此界天道太过冰冷无情,将这芸芸众生皆当做世界的养料,自出生起便被钦定了命运,任他绝世天才亦或庸碌凡人,天道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只能死。

天道之下皆蝼蚁,唯独那些受天道眷顾的,所谓天命之子,可以肆意妄为,得到数不清的机缘和法宝,所有磨难皆可一一化解,最终收获一切,破界飞升。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人可以一路顺遂,而数千年前那人拼死抵御天地大劫,换得此界生灵安稳,却最终落得个遭受天谴,在九重雷劫中魂飞魄散的下场?

凭什么这人可以得到所有,而他顾暝渊滞留下界苦苦寻觅那人魂魄碎片,却数千年来一无所得,只能日复一日沉浸在无尽苦痛思念之中,连一线希望也不曾留下?

不若,便毁了吧。

付出些许代价又何妨?

此界天道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是那高高在上,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存在了。而他,也绝不会再像数千年前般,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死去,而无能为力……

他已沉沦于此界漫长岁月,拉着一个天命之子共同陪葬,岂不快哉?

每每思及此,他心底便是一阵快意滋生,仿佛那数千年来的沉郁痛苦和求而不得的疯狂,都被转移了目标,发泄在这天命之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