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3页)

“小吴,不要紧。你的伤过两三天就会好的,怕什么?”升义温和地安慰道。

“好了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回家!升义,还有五年哪!五年哪!痛啊!再过五年我三十岁了。那些黑良心的骗子肯放我们走吗?我会一辈子都埋在这儿,为了那五块钱……唉……”吴洪发边说,边叹气,边呻吟。

“唉,五年,你是不要紧的。我,我怎么办?银姐等不了五年的!她的主子们会把她卖出去。五年。再过五年我什么都完了!”升义差不多要哭了。

两个人都不讲话了。但是呻吟和叹息却没有断过,还有屋里的鼾声和屋外的风声。

过了二十多分钟,升义忽然低声唤起“银姐”来,接着他自言自语道:

“银姐还在那儿等我。她等不了五年的!”

吴洪发不说话,却只是低声叹气,呻吟。

“小吴,”升义沉默了一些时候忽然用惊喜的声音唤吴洪发,吴洪发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们两个逃走,好吗?”升义说,声音很低。

“逃走?你在做梦!”吴洪发低声反驳道。“他们看守得这么严,看你朝哪儿跑?”

“哪个管这个?什么事只怕不起心!再艰难,也有办法。”想到银姐身上,升义就有胆量了。

“事情,说起容易做起难。他们开枪,你还有命吗?象小王那样,如今连影子也不见了。”

“开枪,鬼才怕它。眼看着银姐给别人买去受罪,还不如被枪子打死!”升义只图口里说得痛快,心里却并没有决定去做。在他的心里,愤怒比悲痛多。他仿佛看见他的银姐被一个黑脸汉子抱在怀里,她哭着挣扎,却没有用。那个男人用那坚硬的短胡须去刺她的嫩嘴巴。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主子,他看见过的。

“我一定要逃走,我死也要死到外面去!”升义坚决地说。

这时候屋里有几个人在翻身,还有一两个人在梦里说话,两三个人半醒半梦地咳嗽。吴洪发依旧带着叹声在呻吟。

“升义,你还记得赵二祖宗吗?我今天恭恭敬敬给他叩了三个头,”吴洪发忽然带着希望地说。

“赵二祖宗?啊!”升义惊喜地念着。

“他会来打救我们。他是有灵验的神道,他不会白白受我们的头,”吴洪发安慰自己地说,他觉得背痛稍微减轻了一点。

升义想了一阵,忽然生气地说:“呸,赵二祖宗,那是骗人的东西!他不是很象张先生吗?张先生相貌厚道,做起事来刻毒!我们受了他的骗,我还口口声声赞他是个好人!”

吴洪发没有答话。老张却被他们的声音吵醒了。“哪个还在说话?我们要睡觉啊!”老张含糊地抱怨说,但马上又睡去了。

升义在黑暗中好象看见那张圆圆的笑面孔,小眼睛,八字须。他愈想愈觉得气恼。他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一直到打过四更,他才沉沉地睡去了。

在梦里,他逃了出来,平安地回到家里,银姐已经在那里等他。他们两个抱着,笑着,笑着,笑到一颗子弹的清脆的声音响了,他便醒了。

他醒了,还听见远远地有人在叫唤,但过后又沉寂了。天还没有亮。只听见许多人的鼾声。

“什么事?”一个同伴从梦中醒过来问道,好象在问他自己。

升义不回答。那个人就不再说第二句话了。

升义还想继续做那个未完的梦。但是他只梦见一张圆圆的笑面孔,八字须,小眼睛,那个人自称是赵二祖宗,说是要来救他。他问怎样救法,说是叫他先在这里忍耐地住下去再说。那个人还答应给他三百块钱,但是别人把他叫醒了。

天刚刚发白,门大打开,两个武装汉子进来,还有好几个站在门外,那里堆了一大堆铁家伙。

“你们听见昨晚上的枪声吗?”两个武装汉子中较年轻的一个问道,他的手里提了一副脚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