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亚历珊德拉:2011年4月华盛顿特区(第2/4页)

“你好,斯科特。”刚一进门,斯科特甚至连外套还没有来得及脱下,蒂莉的热情便扑面而至了,“你知道世界上最高的雕塑是哪一个吗?”

这是她最近的“特殊兴趣”,而且似乎已经演变成了她的礼貌用语,对此大家并无反对意见。她的这种情况或许用“痴迷”来形容更为贴切,而且她总能找到令她痴迷的东西。比如说现在是雕塑,而在雕塑之前她痴迷于希腊神话,在那之前是海豚。

实际上你很清楚,斯科特知道最高的雕塑是哪一个,在家访之前他研究过蒂莉的兴趣,但他故意假装不知道。“这个嘛……”他说,“问得好,恐怕我不知道。”

他的话几乎还未说完,蒂莉已经抢过话头公布答案了。“是中原大佛,位于中国河南省鲁山县的赵村乡。2002年建的,高420英尺。但如果不算底座的话,我是不算的,高就成了354英尺。第二高的雕塑是‘祖国母亲在召唤’,位于俄罗斯的伏尔加格勒,高279英尺,不过那连雕像手里举着的剑也包含在内了,如果只算从头到脚,高度实际上只有170英尺。”

“哇。”斯科特惊叹道。你伸手拉拉蒂莉的胳膊,示意她给客人说话的机会,“太厉害了。我想我见过的最高的雕塑就是自由女神像了。她有多高呢?”

“其实很多人都把自由女神像当成世界上第二高的雕像,但那要把基座和女神手里的火炬全算上才行,那样的话高度就有305英尺。可如果让自由女神从基座上下来站到大街上,她的身高就只剩151英尺了。”

你看着她喋喋不休,一边说还一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你心里想,她就是我的生命。当然,这么说既对也不对。从她出生那天起,你发现所有人的身份都发生了改变。就像宇宙往前进了一步,你们则跟着升了一级。你的父母升级成了祖父祖母;你的兄弟姐妹升级成了舅舅姨妈。而你呢,一夜之间从少女变成了妈妈,女人,家长。在一段短暂、黑暗的时间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你始终无法逃离:你觉得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你的人生清单上仅剩下简单的一项,而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只有八磅重的小东西。

今晚的计划是给斯科特一个小时的时间观察孩子们,随后他会和乔希单独谈一会儿。几天后他写出一份报告,并抽时间与你们夫妻俩见面商议。

这会儿蒂莉拿出了她的“雕塑笔记”让斯科特看。那是一个螺旋装订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她收集到的全部雕塑资料。那些关于高度和竣工日期的数据仿佛拥有难以想象的魔力,给她激情,让她迷醉。这是一种有深度的感情。当她向你(或向任何人)说起雕塑时,你能感觉到她急于说服你的迫切心情,她希望你能看到她所看到的美。

而你的心愿,你唯一的心愿——不管对斯科特,对这次会面,还是对治疗师和从事特殊教育的老师以及所有竭尽全力向你提供帮助的人们——就是保留蒂莉的天真与可爱,尽管你曾教导她说天真与可爱并不能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生存。

斯科特一直没有问你关于幸福和目标的答案,但你想也许这两个问题本身就是对幸福与目标的解答。我们一辈子都在努力忘记生命是多么地短暂和脆弱?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怎么样?终有一天,你的身体会停止运作。你的大脑——虽然现在活跃异常,装得下辽阔的银河——也将停止思想。当然,你清楚这一点。你,和其他所有人,都受那些短暂而可怕的清醒瞬间的支配。焦虑,在绚烂中爆发、盛放、膨胀。

但是,有了这样的认识,你该怎么做呢?恐惧它?还是紧紧抓住它,利用它来解答你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

幸福是一种抽象的存在——与婚礼、生日派对等人为制造的时刻截然不同,那只是东拼西凑起来的短暂欢乐——这注定了它不可能唾手可得。在现实世界中,幸福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灵活的随遇而安和心甘情愿的乐观主义。相信人性本善。相信扑打着你的海浪并无恶意,即便你停止挣扎也不至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