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陈进福家厨房出来几个村妇,起先一个怀里两摞粗瓷大碗手里一把筷子,回头笑着招呼:“快几步,干活的该饿了。”

饿也未见得有多饿,这几日天天白米细面,哪个肚子不沉甸甸的。只是多少年没吃过这人吃的吃食,他们一顿一顿盼着呐。

后边两个喜笑颜开,手里端着大盆热气腾腾炖菜,油亮油亮冒尖:豆腐、豆芽、白菜帮子,肥厚的肉片诱人舌低生津。

另有一个同样干瘦农妇满脸笑容,端着一筛子谷堆样软宣宣白面馒头跟在后边:“来了来了”一边应一边不忘回头讨好,“他姑,放着别管,待会儿我们回来洗。”

麦穗笑着应:“没事,嫂子们直管去忙。”

二妞坐在灶下看着人走远了,跟忙着洗锅的麦穗低声:“这样吃太费,有杂面窝头都了不起。”这几年他们啥没吃过,树皮草根没少嚼。

麦穗袖子高高挽起,拿着竹刷‘唰拉唰拉’洗锅,胳膊特别有力:“没事,都一个村的,趁盖房给大伙填填肚子。”

二妞满眼羡慕:“你真好,嫁给小叔当官的。”

麦穗笑笑另起个话头:“这几天一直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嫁人的,怎么老在娘家?”

二妞有些不好意思,掠掠耳边碎发:“今年春上嫁的,你认识,咱村二狗。”

“哎!”麦穗不干了,放下竹刷“嫁谁不好干嘛嫁我死对头,二狗那混混能配你?你忘记咱们一起揍他的日子了,你还是不是我姐妹?”

二妞重新给锅洞添上柴,故意调戏麦穗:“我可不是你姐妹,我记得将来你和小叔圆房,我得叫你一声小婶儿~”

“你个死妮子”麦穗笑的恶狠狠,支着**两只手来捏二妞脸颊。

“走开,走开”二妞坐在树墩上,左挡右防笑的不行“快走,给我弄一脸油。”

麦穗笑:“就给你弄一脸油,谁叫你笑话我还嫁我死对头。”

两个人笑闹一阵儿安静下来,二妞扯扯自己揉皱的肩领神色静静:“去年张辽手下过来,我不小心被抓是二狗拼着命救了我。”

“他那条胳膊?”麦穗大概猜到什么。

“嗯”二妞点点头“就是那会没的。”

厨房外一个人高瘦人影悄悄走了,他原本想给妻子帮把手没想到听见这个。厨房里麦穗点头:“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人影隐约听见,身体一僵几乎狼狈而逃,一条空荡荡袖筒别再后腰。

二妞抿抿唇,将不听话的碎发再次别到耳后:“二狗待我极好。”微微泛红的脸颊,诉说少女动情。

麦穗啧啧称奇,想不到当年美人计的美人竟然肉包子打狗了!看来这三十六计也有走岔的时候。

“二狗他娘最刁,没难为你吧?”

“二狗他娘前年为了救二狗和公公,被匪兵砍死了。”‘咔吧’一声一根细树枝被折断扔进锅洞,火苗被压暗,然后汹涌燃烧。

那个曾倚在门口刻薄他们的精干妇人,没了。锅沿升起袅袅白雾,锅里能听到细密‘嘶嘶’水声,那是锅底密密麻麻小水泡,冲上水面的声音。

二妞声音夹着白雾在麦穗耳边飘荡:“幸亏小叔临走时让大家挖洞躲藏,咱们村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统共不过死了二三十人。”

“你还记得王善吧他奶奶还在,估计是咱们周围最高寿的。”二妞声音没什么波动,苦的有些麻木。不是谁都能像麦穗一样,熬尽苦难依然明媚向上。

麦穗心思有些沉,干脆利落解下围裙:“我去给王奶奶送点吃的。”

二妞提醒她:“看到王善别奇怪,他瞧见阿常被吃,吓的有些傻。”阿常姓卓比他们大三岁,小时候不太和他们玩,麦穗只隐约记得一对粗黑眉毛。

装馒头的手顿了一下,麦穗不知朝谁发火,憋住气哐里哐当给碗里按四五个馒头,馒头冒出来,有一个骨碌碌滚到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