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页)

程毓心疼他,靠他更近了几分,将自己的小侄子往怀里揽了揽,轻轻拍着周宏远的身子,一会儿小声说,“宏远,宏远别怕,叔叔在呢,叔叔在”,一会儿又讲,“没事儿,叔叔会保护你的,叔叔一直守着你”。

周宏远听了他的声音,才稍微舒展开来,渐渐睡了过去,只是程毓一将他放下,他便又变成一副筛糠的模样,蜷缩在被子里战栗。

程毓没辙,只得揽了他一整夜,等到天色渐明,雷声渐歇,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叔侄俩的生物钟彻底失效,都没能起来,索性是个周六,便双双赖在床上补觉,直到日上三竿,才先后从被窝里爬出来。

家里没有暖气,饶是今年冬天冷得晚,却到底是北方城市,不可小觑。所以,程毓总会先下床,把衣服一件件的递给周宏远,看周宏远在床上把衣服穿好了再下来。

往常这个时候,叔侄俩总会说说笑笑,抱怨被子潮,嫌弃家里冷,不过,周宏远今天却没有往常的好精神,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程毓知道他在想什么,觉得有些好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故意问,“怎么啦?宏远不开心啊?”

周宏远垂着头,衣服穿到一半也不穿了,一门心思的把脸藏起来。

程毓坐回床上,揽了揽他的肩头,又问了一边,“怎么不开心啦,跟叔叔讲讲呗。”

周宏远是从小苦惯了的孩子,饶是被程毓贴心照顾了半年,却仍是不习惯示弱,不习惯别人捧出来的真心和怜爱。

连父母都不曾知道的秘密,一次次暴露在这个小叔叔的面前,连父母都不在意的情绪,被小叔叔时时放在心里。

他的小叔叔不是不知道他的反常,更不是不关心不在乎他,只是因为太了解他的骄傲与内敛,所以一次次将话咽进肚里,只等着他自己主动开口。

这世上再没有比程毓更疼他的人了,也找不到比程毓更温柔体贴的家长。

这幸福是他偷来的。他再一次的在心头对自己说。

周宏远不经意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在几乎咬出血的刹那松开,正如同他紧缩的心一次次为程毓的温柔而打开,正如同他满是伤痕的身体被程毓看遍,那些尘封的羞耻的话,同样在程毓面前无处遁形。

只是,这次他是自愿的。

“爷爷是七月走的。”周宏远缓缓地说着,第一句话就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别,好在无论是周宏远本人,还是程毓,对死去的周军都没什么深刻的眷恋。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还一直打雷……地上很滑,他年纪又大了,身体一直不好,我劝他不要出去喝酒,他不听,还说要打我,总之我拦不住,他一定要去……”

程毓打了个寒颤。如今的他,已经不太想得起来周军的模样了,那些或好或坏的印象,都在岁月中蒸发,最后变作一团抓不着、看不见的迷雾。可听周宏远讲起这些,那些封闭的记忆,瞬间开闸。他太清楚周军的为人了,懒、刁、滑、凶,这些人间的恶,他占了个遍,准确的说,不只是周军,连同周云伟在内,都是一脉相承的货色。周宏远若能劝得住周军,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点,程毓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周宏远显然也想起了许多不好的事情,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他走后,雨越下越大,雷鸣阵阵……他一夜没回来。”

“第二天,我去上学,沿着河沟走,刚走出几米远,就看到他漂在……漂在河沟中央。”

程毓活得坦荡,记好不记坏,大多时候,那些遭遇过得伤害,委屈,都被他刻意的忘了去,而唯有人生最开始的那些苦难与挣扎,扎根于心底,只是一个不留神,就被重新勾起。

程毓皱紧了眉头,他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惋惜么?难过么?还是幸灾乐祸的大仇已报。无论何种情绪,无论哪种语言,都不足以描绘他此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