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傍晚 韦茅斯(第2/8页)

过了一小会儿,我们乍一相逢,最初那几分钟内出现的那种小小的不自在就已经涣然冰释了,我们的交谈也就转向了更为私人性的话题。我们先是叙旧,回忆起过去的众多旧相识,交换了一些有关他们的后续的消息,我得说,这真是最为愉快的时刻。不过,与其说是我们交谈的内容,倒不如说是她讲完一段话后的浅浅一笑,她不时流露出来的淡淡的反讽口吻,她肩膀和双手的习惯性姿态,开始明白无误地让我们渐渐重拾起多年前我们交谈时的节奏和习惯。

也大约正是到了这个阶段,我才能够对她的现状有了些确切的认识。比如说,我得知她的婚姻状态并非如她的来信让人感觉到的那般岌岌可危;虽然她的确曾经离家在外住了四五天时间——我收到的来信就是在那期间写的——她其实已经搬回去了,而本恩先生也是非常高兴她终于已经回心转意。“幸好我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够理智地对待这类事情,”她微笑着说道。

当然了,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我本是无缘置喙的,而且我也应该澄清一下,若不是出于非常重要的工作方面的考虑,您也许还记得,我是做梦也不会想去打探这方面的私事的;我之所以如此不揣冒昧,完全是为解决目前达林顿府里人手缺乏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肯顿小姐倒似乎完全不介意向我倾诉这方面的私事,而我也将此视为一种令人愉快的证据,足以充分证明我们当年的工作关系是何等密切而又深厚。

我记得,那之后肯顿小姐又继续泛泛地谈了几句有关她丈夫的一些情况,他很快就要退休了,时间是早了一点,主要是因为他健康状况欠佳,也因为她女儿已经结了婚,今年秋天就要生孩子了。事实上,肯顿小姐把她女儿在多塞特郡的地址也给了我,我必须得说,看到她如此热切地要我在返程的途中一定去看看她,我真有点受宠若惊。虽然我向她解释了我不大会途经多塞特郡的那一部分,肯顿小姐却仍竭力敦促于我,说:“凯瑟琳久闻您的大名,史蒂文斯先生。她要是能见到您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我这方面,我则尽我所能向她讲述了一下达林顿府的现状。我试着向她说明法拉戴先生是位多么蔼然可亲的雇主;讲述了宅第本身发生的一些变化,我们做出的一些调整和变更,哪些部分干脆盖上防尘布暂时关闭起来,还有就是目前员工的配置安排。我感觉我一谈到达林顿府,肯顿小姐的兴致就明显更高了,很快,我们就一起回忆起各种各样的陈年旧事,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开怀畅笑。

我记得我们只有一次提到了达林顿勋爵。我们很开心地回忆起跟小卡迪纳尔先生有关的一两件往事,我也就不得不告诉肯顿小姐,这位年轻的绅士后来在大战当中在比利时阵亡了。而且我也顺势说到了爵爷对这一噩耗的反应:“当然了,爵爷一直将卡迪纳尔先生视若己出,这一噩耗真是让他悲痛欲绝。”

我本不想让令人难过的话题破坏了融洽愉悦的气氛,所以几乎立刻就想把话头转开。可是正如我所担心的,肯顿小姐早已经读到了报刊上对于爵爷的那些诋毁和中伤,尽管它们的意图并没有得逞;不可避免地,她也就借着这个话题稍稍问了我一些具体的情况。我记得自己原本很不愿意接这个茬儿的,不过最终还是这么对她说:

“事实上,本恩太太,整个大战期间一直都有不少对于爵爷的可怕的诋毁——尤其是那家报社。国难当头之际,爵爷也就一直都隐忍不发,可是战争结束后,那些含沙射影的攻击仍旧持续不断,喔,爵爷也就觉得没有理由再继续默默地承受下去了。现在回过头来再看,也许一眼就能看出在那种时候、那样的气候之下跟媒体对簿公堂的风险之大。可是你也了解爵爷的为人,他真心诚意地相信他一定能讨回公道。当然了,其结果反而使那份报纸的发行量激增。而爵爷的令名却彻底给毁了。真的,本恩太太,官司打完以后,爵爷整个人完全垮了。达林顿府里也变得无比萧索。那天我把茶点为他端进会客室,结果,唉……那景况真是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