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午 汤顿市,萨默塞特郡(第4/6页)

不仅如此,你还会听到同样这些人说起来就好像是因为达林顿勋爵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他在那些年间的几次德国之行才受到了纳粹的特别礼遇。如果,比方说,只要《泰晤士报》刊登一份纽伦堡集会[5]期间德国人大宴宾客的邀客名单,我想这些人肯定就不会这么大言不惭地胡说八道了。事实上,英国最为显贵、最受尊敬的名媛和士绅都曾受到德国领导人的殷勤款待,而且我敢发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从德国回来以后对于招待他们的东道主都赞誉有加。任何对于达林顿勋爵当初是在跟一位众所周知的敌人暗通款曲的暗示,都可以说是只图自己方便而完全罔顾了当时真实的政治气候。

还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有人声称达林顿勋爵是个排犹主义者,或者说他跟类似英国法西斯主义者同盟那样的组织过从甚密,这都绝对是卑鄙龌龊的无耻谰言。这类说法只能是那些对于爵爷的为人一无所知之辈的诬罔之词。达林顿勋爵对于排犹主义憎恶之极;我就亲耳听他在好几个不同的场合表达过他在面对排犹主义情绪时的厌恶之情。还有人指控爵爷从不允许犹太人踏入达林顿府一步或者从不雇用犹太员工,这也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信口雌黄——唯一一次例外或许就是三十年代发生过的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结果后来却被言过其实地大肆渲染。至于说到那个英国法西斯主义者同盟,我只能说任何有关将爵爷跟这些人联系起来的说法都是非常荒唐可笑的。我要说的是,奥斯瓦尔德·莫斯利爵士[6],领导“黑衫党”的头目对达林顿府的造访最多只有三次,而且全都是在该组织成立的早期,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背叛其初衷。一旦黑衫党运动的丑恶嘴脸大白于天下——且不说爵爷比大多数人都更早地看穿了他们的真面目——达林顿勋爵就再未跟这些人有任何瓜葛了。

再怎么说,这类组织对于本国政治生活的核心而言也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您应该能够理解,达林顿勋爵是那种只会致力于那些真正的核心事务的绅士,而且多年以来他所努力罗致的也都是那些对于这类令人厌恶的边缘组织避之唯恐不及、距离十万八千里的人士。他们不但备受尊敬,而且都是对英国的政治生活具有真正影响力的人物:政治家、外交家、军方人士和神职人员。的确,这其中就有犹太人,单单这一个事实就足以说明,有关爵爷的大多数传闻是多么地荒诞无稽。

不过我跑题了。我谈的原本是银器,以及哈利法克斯勋爵跟里宾特洛甫先生会晤的那天晚上,达林顿府的银器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请允许我特别澄清一下,我可从来就没有暗示过一个原本极有可能令我的雇主大为失望的夜晚,完全是因为银器擦得雪亮就变得无比成功了。不过,正如我说过的,达林顿勋爵就曾亲口表示过,那些银器至少有可能是那晚使来宾的心情大为改观的一个小小的因素,如果我在回顾这样的事例时怀有一种称心满意的心情,或许也不算是太过荒唐可笑吧。

我们这一行中也有一些人认为无论为什么样的雇主服务都是没什么实质性的不同的;认为我们这代人中盛行的那种理想主义——即我们这些做管家的应力争去为那些能够促进人类福祉的伟大的绅士们服务的这种观念——只不过是唱高调,并无现实的基础。当然,显而易见,散布这种怀疑主义论调的个人,结果无一例外地证明自己只是我们这一行中的平庸之辈——他们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具备跃居显要位置的能力,所以只能力图将尽可能多的同行拉低到他们自己的水平——没有人愿意认真对待这样的观点。即便如此,如果能够从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举出一些实例,以清楚地烛照出他们是何等大谬不然,这仍旧是令人感到满意的赏心乐事。当然了,我们所追求的是为自己的雇主提供全面而又持久的服务,其价值绝不该被降低至几个特定的实例——比如上述跟哈利法克斯勋爵有关的这件事。但我要说的是,正是这一类的实例,透过时间的流逝愈加清晰地彰显出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即此人曾经有幸身处于那些重大事件至为枢纽的位置,实践了自己的职业操守。而且此人或许有权利体验到一种满足感,这是那些安于为平庸的雇主服务之辈所永远无缘体味的——这种满足感就在于,它让你有理由可以说,我所付出的努力,不管多么微不足道,毕竟对于历史的进程做出了属于自己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