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五十)(第2/6页)

手脚僵硬地缓缓绕到了这扇屏风后面。

“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脑中炸开,常清静的唇瓣抖得愈发激烈,鬓发散落,视线模糊。

他看到了桃桃。

少女衣着完好的泡在了浴桶中,她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上了那件已经许久未穿过的蓝白色校服,梳着初见时的马尾辫,鼻梁上架着眼镜,手上戴着星星手链,背着。

那只有些滑稽的,叫做hellokitty的白猫挂饰垂在书包边缘,浸没在了水里。

手腕无力地搭在身上,鲜血顺着手腕上的刀口往外汩汩流着血。

血液飘向了水面,很快便与水融为了一体。

宁桃整个人都浸泡在了血水里,她栗色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脸上,神情几乎是安详的,或者说冷静。

心脏剧烈地收缩,常清静唇瓣哆嗦得厉害:“桃桃。”

“桃桃。”

他一剑劈开了木桶,试探她的脉搏,企图帮她止血,却察觉到腕上另有一道凛冽的刀气,不断撕扯着伤口,与他的灵力相抗争。

常清静不再犹豫,一边拦腰抱起宁桃冲出了客栈,往宁桃身上灌输灵力,一边往就近的医馆而去。

天际一声响雷,大雨倾盆而下,街上隐隐传来众犬吠叫之声。因着是傍晚,又下了这么大的雨,街上门户紧闭,唯有门前悬挂着的牛皮纸灯笼,照出拳头大的烂黄色的光晕。

她手腕上的血还在流,常清静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左胁下的刀伤崩裂了,鲜血从布料中渗了出来。

两人身上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汇聚成一道儿,仿佛亲密的相拥,但很快又被滂沱的雨水冲刷了一干二净。

灵力灌注入少女胸口,却恍若泥牛入海,毫无反应。有好几次,常清静几乎疑心她已经死了,颤抖着手指忙去探查她浅薄的呼吸,脚下未曾留意,直直地跌了个跟头,摔得头破血流。

雨水打湿了头发,常清静撑着湿滑的青石板路,忙爬起来,跪倒在地上去检查宁桃的情况。

刚刚这一跤,她从他怀里摔出,一头磕在了地上。

常清静狼狈地扶正了她的脑袋,双臂将她揽得更紧。跌跌撞撞地又往前继续跑。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虚弱和无力。

少年苍白的唇瓣抖得厉害,猫眼前朦胧着一层水汽,失去了焦距,表情看上去几乎快哭了。

如果他没有分出半身,如果他没有执意追杀谢溅雪……他不至于修为损耗如此,不至于连抱着她架起剑光飞越而去都做不到。

身上单薄的衣袍被雨水淋湿了,又湿又重地黏着肌肤,透着股渗人的凉意。

常清静抱紧了宁桃,又用力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往怀里抱紧了点儿,尽力想替她挡雨。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常清静惶恐不安地想,他曾经亲手杀了她,而如今又杀了她一次。

将湿漉漉的头顶埋入了她脖颈间,眼泪顷刻间淌了出来,常清静呜咽了一声。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成了世人眼中的归璘真君,他突然意识到,在宁桃面前,他依然是当初那个总是将事情搞得一团乱的无能的少年。

这是他这一生中,所跑过的最漫长的路,所经历的最黑的夜。

青石板路一经雨水冲刷,石板上的青苔湿滑不堪。他跌跌撞撞的,好几次都要摔倒。寂静的长街上,仿佛是亡者的街道,除了几声犬吠,就只剩下了他踉跄的脚步声,恐惧的喘息声。

……

医馆内亮起了烛火,常清静僵硬地坐在长凳上,看着面前人来人往,呼吸间是草药微苦的气息。

有医女好心地递给了他一杯热茶。

蹲在他面前柔声问:“别担心,这姑娘没事儿了,这是你什么人呀。”

常清静喉口一滞,他发觉他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他与宁桃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