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章

我坐起身来,但觉身轻如燕,内力盈满四肢百骸,身上已换了套素淡的衫子。百汇穴处还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不过已是可以忍受的程度了。

窗外绵绵细雨间,似有一股极为内敛的吐纳之声,连这等高手的存在也可轻易察觉,可见从前的修为当真是不错的,我不由得在心中微微苦笑,缓步走过去推开了门。

擎云背对我站在细雨中,一动不动,像一尊巍峨的雕像。

“好久不见了。”嗓子还有些不适,出口却变得清亮而柔润,我望着他萧索的背影,垂下眼睫轻道:“永安。”

他周身一颤,极慢的转过身来。

湿漉漉的黑发覆过他眉心朱砂,将一张清冷的容颜分割得妖异而凄美。那一双微灰的眼眸微微紧缩,目光像是隔了两个尘世般落在我身上。

曾经那个不爱说话,苍白而隐忍的盲眼少年,四年不见,他高了些,更英挺了些,可骨子里的那种执着和孤独却丝毫没有变。我缓缓走近了,任雨丝落在脸上。

“你的眼睛……”我弯起嘴角笑了笑:“终于是治好了。”

他痴痴瞧着我,时光像是凝固了一般,瞬息又似绵长。

“自你离开之后,他与人合谋,给杏林坡张氏一族下了九幽令。”他稍微平复了些,缓缓道:“是我接的任务,到了杏林坡,我没有下手,作为交换,张镇寰帮我医好了眼疾,且我向其索取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化功散,一年中让他失去内力将他软禁,紫荆携了新人,将九重幽宫上一辈的杀手尽数除去,如此……我便成了宫主。”

我静静的听着,轻轻握紧了五指,又松了开。

“原来如此。”我伸出手,轻轻拭去擎云脸上的水滴:“如今……你可看到花的颜色了吗?”

他颊边温热,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觉着冰凉的手指握住我的手,他闭了眼,似是有一瞬的温存,随即猛然将我甩开。

“看到……又有甚么用?!”他怒道,狠狠瞧着我:“你抛下我就这样走了,就算我得了九重幽,得了这天下,又有甚么用?!”

“你知我宁肯死,也不愿再是九重幽的人。”我平静的道:“若可以选择,我希望我从未活在这世上。”

擎云眸中一紧,上前一步紧紧攥住我的胳臂:“我不准!”

他极为用力,我却不觉得痛,只是定定瞧着眼前苍白的面庞。

从小到大,近十年相依为命,他是我于这地狱中最深的依靠和牵挂,可世事无常多变,又有谁能料到如今这番境地。

“你一走了之,隐在金氏镖局,与人相亲成姻,好不快活。”他压低了声音,携着满满的孤苦:“那我呢?你可曾想到我被你丢在这地狱,又该怎么办?”

我心中难受,低了头道:“当年我是怕连累了你,若是被井渊抓住……”

“连累?”他冷冷一笑,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那么你在那泥沼去救这对瓷人的时候,可曾怕连累了我的性命么?”

心下一跳,我摸了下怀中,这才反应过来,他定是趁我泡过药浴后从衣衫里搜去的,便赶紧伸手去拿。擎云微微后退一步,眼中尽是怒火:“你就这么紧张这个东西,你就当真……这般喜欢曲徵?”

我心中微微一疼,缓缓昂起头。

“不。”我朗声道,一字一句极是坚定:“自大婚那夜起,我再也不会喜欢他。”

纵然不可能说断便断,如此决绝的忘情,但我珍惜这对瓷人,却也并不是因为曲徵的缘故。我所怀念的,不过是那份单纯的情意,它属于平凡的女子金百万,我看着它,会想起曾经很多很多的美好。

原来我也曾那般无忧无虑的快活过。

“很好,若如你所说,留这东西还有何用?”擎云冷笑,随即将那瓷人狠狠向地上一摔。

我眸中一痛,便觉自己也如那瓷人般碎裂满地。雨水冲洗着四下的狼藉,碎片中隐隐现出一张雪白的纸卷,霎时便氤氲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