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瞿门

大约在三年前的时候,我刚来到镖局,府上的丫鬟厌我得了慕秋欢喜,便总是恶语相向,处处与我为难。彼时我刚刚失了记忆,不愿与人结怨,便想着如若我诚心实意的待她好,她总会明白我这一番苦心。

而后我饿了几天肚子没吃早膳,省下的鸡蛋蒸了一碗喷香的蛋羹,送了她面前去。然令我讶然的是,她只冷冷一笑,便高声叫着我偷了伙房的鸡蛋,伸手打翻了那碗蛋羹。

当日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一地狼藉,不知该痛惜这几个来之不易的蛋,还是该痛惜自己这番被人肆意践踏的满腔赤诚。

眼下这种情状,真真是当年的十倍百倍,疼的不止心,还有后背。

我趴在软铺上,心思皆朦胧,便听身旁隐隐有声音传了来。

“这刀口虽长,却不甚深,想来过个十天半日便行走无碍了。”

“有劳大夫。”这是轩叶……不,是那少女。

我睁开眼,那大夫关了门,她正伸出手来将我背上的衣裳盖好。眼前皓腕肌肤白腻莹润,我忍不住向她面上瞧去,心下微微一怔。

此前没有看清,如今细细瞧来,她冰肌玉骨,杏目桃腮,乌发只用玉簪挽起半数,桃色纱裙映着她眉目艳色,凭空生了十分清纯脱俗来,竟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她见我瞧他,淡淡的道:“你醒了。”

这般高雅的神色,哪还有半分轩叶那顽皮狡黠的影子。我又瞧了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苦笑道:“果真是风华绝代的琴童。”

她听出我言语中的讥嘲,也不着恼,微微一笑道:“金姑娘也不必如此难过,我和公子并未骗过你。”

是,她只是扮了琴童,也从未说过自己不是女子;他只说要寻东西,未说要寻的是甚么罢了。此番是我自己瞎了眼,怪不得旁人。

她见我不语,复道:“金姑娘,你保的这经文大有来历。若不是公子与我一路替你清了一干宵匪,只怕你亦到不了苍雪山。”

我心头巨震,难怪遇上他二人后这一路便如此安逸,原是有人暗中动作。思前想后许久,我开口道:“何时盯上我的?”

“你被俞家追赶,何以那胡同便停了辆马车,还空无一人等你钻?何以你钻了之后俞家竟追不到了?”她望着我,缓缓摇头:“我头一次扮少年,故意行事浮夸些,生怕你瞧出了破绽,岂料你半点也没有怀疑。”

她愈说我心中愈是惭愧,慕秋说江湖凶险,世人皆凉薄狡诈,果真不错。

“你怀中经文早在临寺庙之前便被我搜看过,自是你自己调换的假经。公子便命我原样放回,静观其变,其间我再没见你收放过经文,直到苍雪山遇了九重幽宫的杀手。公子故意让杀手胁迫,你那几招虽是拼命,但处处回护夹袄后心,公子便猜到了几分,便引那杀手砍向——”

“别说了!”我怒道,背上一阵疼痛:“你二人戏耍我,当真很有趣吧?”

“戏耍谈不上。”那少女站起身来:“公子一开始便要你走了,是你自己不走。”

我一呆。

——金姑娘不必顾虑在下,快些逃吧。

那时,他目光清朗,容色坚决,一身正气不屈的风骨,确是这般说的。

我心下忽然一片寒意。他容我上马车,他在深夜待我归来,他护我出临远城,他教我抚琴,他认定我舍不下他独自逃命……他步步为营,滴水不漏机关算尽,只待我傻傻的送上门来。

他说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个笑容都不是真的;那些温柔与情意,自始至终,均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现下呢?”我颓然道:“你们救我作甚?”

“金姑娘,你还不明白么?”那少女叹息道:“这伤是九重幽宫砍的,追你的是俞家的人,我和公子何时害过你?你身上这经文天下人人都想要,黑道的自然是来杀你夺经,白道的却是人人欲争你加入自家势力。俞家若想对你动粗,亦不容你逃出那小饭庄。”